这种说法并不是在贬低或者是诋毁教皇本人，而是叶歌的真实感受。因为在讲究平等的圣教内，阶位与阶位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哪怕是同一个教堂内，主教牧师与正职牧师之间也并非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决定彼此关系的往往是资历或者是能力。
同样的，作为圣教的最高领导者的教皇本人其实并不比其他牧师高贵多少——至少在圣经之中，母神并未承认教皇具有多么崇高的权力。虽然母神经常在圣经中描绘出自己理想中的世界，但她认可人类本身是不完美的，哪怕消除了诸多罪业，其私心也依旧存在——她的信徒自然也不例外。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所以才需要有人来制定适当的规则，去引领所有人。
最开始，教皇还未被称作“教皇”，仅仅是身为信徒们的首领去引领众人。后来，圣教在母神陷入长眠后逐渐开始没落，而帝国的权制也开始兴起。神明统治人类的时代结束后，所迎来的并非是自由，而是人类统治人类的时代。也正是在这一时代，圣教的首领才被冠以“教皇”的称号。圣教本身也由此堕入到凡尘之中，作出了一系列的改革。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在圣教内部，教皇真正的地位应该是“牧师们的首领”。而这位首领既然是被推举出来的，自然也可以被众人推翻。他的地位来自于推举他的人，因此也不存在什么高贵与否，本质上来说教皇也只是一位更强大的牧师而已。而他受到其他人的尊重的原因并不是出于教皇这个身份，而是他受到所有人的尊重，所以才成为了教皇。
“或许在你的眼中，那位教皇大人并非高不可攀。但那只是因为，你是受认可的正职牧师而已。圣教所宣扬的平等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从普世平等转变为内部平等了。”安德莉亚摊开手，轻笑道：“牧师之间确实是不分高低贵贱。但对于其他人，你们也必须遵循着世俗的规矩，否则又要将我们这些人置于何处呢？”
“与其说是改变了平等的定义，不如说是迎合了世俗的潮流吧。毕竟你们贵族最喜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来彰显出自己的不凡与高贵了。”叶歌不置可否地说道。
“多谢夸奖。”安德莉亚也不恼火，毕竟她知道叶歌是个怎样的人，这些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并不是嘲讽，只是一种平铺直叙的陈述，“其实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们圣教的牧师，因为我自问做不到你们这样的坚持。即便每个人对于平等与博爱的定义都不一样，但能够成为牧师的确实都做到了这点。”
“多谢夸奖。”叶歌轻叹口气，心中也隐约察觉到了安德莉亚想说什么。
定义不一样啊……他到底是凭什么成为牧师的呢？
“如果说，其他牧师都是平等地爱着所有人，严苛地遵循着圣经之中的定义，那么你应该就是那个相反的极端吧。”安德莉亚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歌。起初她还不能确定这点，但后来她确实对叶歌多有关注，甚至是不经意地去试探卡纳尔，从他口中最补全了对叶歌的了解。
“但我依旧成为了正职牧师。”叶歌撑着头，毫不在意地翻着手里的黑书，“这说明，母神也应当认可了这种定义。仅凭借您的一面之词，应当没有否定我的权力。”
“别紧张。我并不是想以这点来逼迫你，也不必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合作本身只有建立在利与义的基础上才是最牢固的。”安德莉亚摆了摆手，“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因为他们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那您觉得，我需要什么？”叶歌微微歪头，心里终于来了些许兴趣。他不得不承认，卡纳尔那么害怕自己的姐姐是有理由的。如果她只是一个纯粹的暴力狂，那以卡纳尔的性格早就想办法造反了，根本不可能怕成那个样子。
顺带一提，虽然安德莉亚看上去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本身的实力应该已经达到三阶战士了。再加上她所学习的罗德皇家剑术，真要打起来的话应该能稳赢普通状态下的索菲。毕竟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
但话又说话来，叶歌至今也不太清楚暴怒时的索菲到底有多强。用阿卡莉亚的话来说就是，她的暴怒是无休止境的，在落败之前她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当然，事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变得愈发沉重就是了。
“说来，教皇大人其实非常看重圣女大人，甚至不会让她轻易离开中央教堂。”安德莉亚忽然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另一件事，“她现在能够搬到第七教堂去住，除了圣女大人自己的要求以外，其实更多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圣女大人的不足之处。”
“不足吗……”叶歌默默地点了点头，下意识为爱丽丝辩解道：“不过，爱丽丝毕竟很少离开中央教堂，对外界的认知也完全来自于书本或者别人的描述，有所不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你不觉得，她就像是被圈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吗？”安德莉亚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多么可怜啊。大家虽然都很喜欢她，却只是隔着鸟笼欣赏她的美丽，就连离开鸟笼都不被允许。她自己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叶歌摇了摇头，“这只是你个人的看法而已。”
“但是，如果她多多少少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能够脱离那些崇拜的目光，说不定就不会在那时候背弃你了吧。”安德莉亚看着叶歌的眼睛，好似想从他眼中看出别样的情绪，“对她而言，或许这并不意味着背叛，但你又会怎样想呢？是继续迁就她吗，让她保持这样的纯粹就足够了吗？或者说，想让她和你一样堕入到尘埃里，惹得满身是灰？”
叶歌第一次沉默下来，没有作出回答。当他学会神术时，心底就不可避免地刻印上一部分属于圣教的痕迹。虽然那部分痕迹并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但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却可以充分地体现出来。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对爱丽丝的感情不过是单纯的偏爱而已，本质上和对猫猫狗狗的喜欢其实并无区别。
恰好，负责驾驶马车的福斯特管家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厢，对两人说道：“大小姐，我们已经到中央教堂了。”
“已经到了吗。看来，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呢。”安德莉亚掀开车帘，果然看到了外面近在咫尺的教堂，甚至不远处已经有圣殿骑士在朝这边过来了。
“谢谢您愿意载我一程。待会儿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叶歌打开车门，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嗯。祝你好运。”安德莉亚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叶歌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也只是等他自己做出决定而已。
但这个决定本身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叶歌是否需要葛林家族的帮助，安德莉亚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