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原本是背靠着门板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

睡了半夜,板的腰疼。

苦着脸坐起来,柳阳打了个哈欠,迷瞪一阵儿,看向床头。

谭非竟是已经醒来,此时正趴在床上歪着头看着柳阳。

柳阳苦笑,“什么时候醒的?”

“也没多大会儿。”谭非说道。

柳阳昨天显然也是累坏了,硬撑着身子站起来,伸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打算帮谭非换药。

谭非却道:“药等会儿上吧。”

“咋?”

“我想上个厕所。”谭非手臂撑着上身起来,扯动了背上伤口,立刻就疼得脸色煞白。

柳阳赶紧伸手搀扶。“慢点慢点,把腿蜷起来……蜷啊。”注意到谭非的腿并没有动,柳阳腾出一只手,正想直接抓住了谭非的裤腿将之拉过来,忽然一怔,抬眼看向谭非。

谭非的脸色不太好。

柳阳试着拉了一下谭非的腿。

拉一点,动一点,不拉,则不动。

柳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没有人说话。

柳阳一声不吭的将谭非背了起来,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

柳阳将谭非放在马桶上,伸手帮他解腰带。

谭非想要自己动手。

柳阳愤怒的将他的手打开,之后仿佛要拼命一般,紧咬着牙关,解开了谭非的腰带,又粗暴的脱下了谭非的裤子。

这些,大概是仍然不够发泄心中的愤怒,他忽然对着卫生间的门框砸出一拳。之后,颤抖着手,瘫坐在地上。他闭上眼,低着头,沉默不语。

愤怒、自责、懊恼、无奈、悲伤、担忧……

许多情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柳阳感觉茫然不知所措。

想要点上一根雪茄,才发现昨天抽完了。

没了雪茄,更生出一种焦躁和不耐烦的情绪来。

“那个……你堵在这,我没法关门了。”谭非一手扶着卫生间的门,冲着柳阳苦笑。

柳阳怔了一下,看看坐在马桶上的谭非,起身走向一旁,更顺手帮谭非关上了门。

“你……”隔着卫生间的门,柳阳想问问谭非双腿是不是毫无知觉了,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开个玩笑,说好歹只是腿废了,屎尿还能自理。这样大概能多少安慰一下他——嗐,自己又哪里会安慰人!柳阳丧气的拍了一下额头,改口道:“大的小的?”

“大的。”

“艹!臭死了!”柳阳嘟囔了一句,其实并没有闻到什么味儿,但还是赶紧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好了喊我。”说罢,将房门虚掩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街上人不多。

柳阳又习惯性的想要点上一支雪茄,手摸了个空,不由苦笑,回头对谭非说道:“我去买烟。”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回身把谭非的房门给关上了。

到了超市,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柳阳,又一次怒了。

“又涨价?”柳阳咬着牙,怒道:“这是烟啊?还是黄金?”

营业员板着脸,听着柳阳的抱怨,哼了一声,道:“爱抽不抽。”

柳阳一时无语。

奈何实在是上了瘾,柳阳黑着脸付了账,拿了雪茄离开。

半道上又买了早餐。

回到谭非的住处,柳阳用密码开了门,发现谭非正坐在卫生间门口,裤子还没提上。“你妈的!不能等我啊?”骂了一句,柳阳放下早餐,去搀扶谭非。“屁股擦了没?”

“擦了。”谭非有些尴尬的回了一句,注意到柳阳嘴里的雪茄,往后扬了扬脖子,“别烫到我。”

“烫不死你!”柳阳嘟囔着,将谭非放在床上坐下,又帮他提上裤子。

接下来,打水,洗漱,吃饭。

最后再给谭非上了药。

再次趴在床上,谭非道:“听说有些瘫痪,只是暂时的,神经也是可以恢复的。”

“嗯。最好是这样。”柳阳道:“老子可不想伺候你一辈子。”给谭非上完了药,柳阳也是松了一口气,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一旁抽烟。

浓郁的烟味儿充斥在房间里。

柳阳打开房门放烟。

抬头望着烟从门框上方飞出,柳阳忽然说道:“我见过夏末了。”

谭非闻言,惊了一下。

“放心!”柳阳没好气的说道:“你的女人,我不会碰的。”

谭非苦笑。

自己的女人吗?

如果自己真的瘫了,再也不能帮助夏末照顾夏天了。

那样的话,她还会是自己的女人吗?

“你那个便宜儿子……”柳阳皱着眉头,语气不善道:“今儿还没露面呢。”

谭非因为夏天而落得如此凄惨,夏天竟然也不说过来照顾,这让柳阳十分愤怒。

“什么儿子……不过一笔交易罢了。”谭非苦笑,说道:“照顾他……等于付了嫖资。”不想承认,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卑劣而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肮脏而丑陋。

柳阳脸上的愤怒僵硬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交易?限定交易对象吗?要不要我帮忙追加投资?”

谭非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柳阳帮谭非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说道:“入冬了,夏末在外面能行吗?”

“不然呢?”谭非道:“进地堡来,无异于羊入狼群。”

“也是。”柳阳又点上了一支雪茄,抽了两口,说道:“你目前的状况,还是要跟她知会一声吧?”

“嗯。”

“那……我去?”

“好。”

柳阳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我去了。”

“去吧。”谭非说罢,闭上了眼。待听到关门声,才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想到柳阳临走时迫不及待的神色,失声苦笑。

想开点!

不过一场交易罢了。

都说人生四大铁,是指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嫖。

自己跟柳阳,如今就差最后一项了……

真是铁的很呐。

谭非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毫不在意,可内心的抵触,却让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头发。

想来绿帽子快要戴上了吧。

但严格来说,也不算是绿帽子。

毕竟夏末不算……

她喊过自己“老公”的……

谭非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焦躁不安。

妈的!

柳阳这狗日的!

可别脑子一热,干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不!

不会的!

不是对柳阳的人品有信心,而是对夏末的能力有信心。

只要夏末不愿意,柳阳敢动粗的话,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前提是……

是夏末不愿意……

夏末会愿意吗?

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帮不了她。

她需要别的男人来帮她照顾儿子。

是,随便跟人睡是不好。

但夏末是一个母亲。

对一个母亲而言,儿子就是一切。

廉耻之类,都可以无视的。

唉……

谭非一拳砸在床头。

他对可能要发生的事情,竟是有心无力。

……

地堡外。

柳阳出地堡不远,就遇到了夏末。

显然,夏末一直守在这里。

“没死。”柳阳简单明了的说了一下谭非的情况。

夏末松了一口气。

“可能会瘫。”

“可能?”夏末又皱起了眉头。

“是。”柳阳顿了顿,又道:”夏天没事。“

夏末应一声。

柳阳沉默了一下,说:“谭非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会照顾他的,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夏末道。

又一次沉默。

柳阳皱了皱眉,问:“你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夏末想了想,说:“帮我给谭非带个话,就说我在‘家’等他。”

“然后呢?”

“没了。”

柳阳怔了征,看着夏末清澈的漆黑眼眸,竟是有些不忿。

妈的!

从头到尾就没有关心自己一句!

甚至没有问问昨天自己被人围杀时有没有受伤!

真他妈……

好吧!

非亲非故的,她也没必要关心自己……

不!

也算是故人啊!

自己跟老夏也很熟啊!

“你……”柳阳张了张嘴,想开个玩笑,抱怨一下不被关心,可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不托我照顾夏天吗?”

“不用。”夏末笑了笑,“谢了,夏天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不麻烦你了,我想让他学会独立。”

柳阳看一眼夏末,见她说话时竟是一脸的真诚。品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越品越感觉不对劲儿。他皱着眉,龇着牙,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所想,最终苦笑,道:“行吧,我走了。”

回了地堡,柳阳没有急着去谭非那里,而是往诊所而去,打算找赵医生再给谭非看看伤势。半路上,回想着夏末的话,柳阳猛然顿悟!

这臭娘们儿!

是担心自己不但不照顾夏天,反而害死他吗?

还“不麻烦你”,“让他学会独立”!

说的冠冕堂皇!

艹!

老子有那么心狠……

嘶……

好像自己还真的想过弄死夏天!

难道自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心狠手辣?

狗屁!

真要是心狠手辣,自己就不会管谭非的死活了!

胡思乱想着,到了诊所外。

今天赵医生的生意不错,竟然要排队。

门口几个排队的家伙正在聊着66号地堡里的女人。

“真他妈水灵,你们是没看到。”一人贱兮兮的笑。

“听说人可多了,排队排到明年了。”

“狗屁,哪有那么夸张。”先前那人笑道:“人是不少,但现在流行一种新玩法,排队也很快的。”

“什么新玩法?”

“男人躺一片,女人唱歌。”

“唱歌?唱什么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

有人不解,有人大笑,有人鄙夷。

一时间,闹哄哄一片。

……

地堡外。

目送柳阳离开,夏末却没有走。

重新来到地堡外视野最好的那棵树上,夏末的视线,投向西四街。

一阵凉风吹过,吹落许多树叶。

天儿是真的冷了。

即便是抗旱能力远胜于常人,夏末也是冻得忍不住开始搓手哈气。

忽然,她猛地一惊,倏然回头。

身后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可夏末却有些脊背发凉,总感觉好像有人正在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强烈!

夏末心中十分不安。

忽然,她双目圆挣。

两只眼睛陡然变了颜色。

一只如血一样的红,一只如海一样的蓝。

视野中的世界,随之变了颜色。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蓝交错的影像。

夏末慢慢的转移着视线,试图寻找那让自己不安的东西。

可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好在那种感觉忽然莫名消失了。

……

地堡内。

44号房间里。

陷入沉睡的谭非猛地惊醒。

他呼呼的喘了口气,甩了甩脑袋,似是要把进入眼睛里的红蓝两色眼眸给甩出去。

唉!

这红蓝双眸,当真是诡谲。

第二次了!

这是谭非第二次被这种红蓝双眸给吓到。

谭非觉得,“梦游”中的自己,似乎对这种红蓝双眸十分畏惧。

不,确切的说,是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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