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爱丽丝也在那里。但是在叶歌作出决定前,爱丽丝就已经被叶歌催眠,在睡梦中直接被送回了中央教堂,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和她没有了关系。最后,叶歌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村子都烧了个干净。他理所当然受到了责罚,因为这件事总需要有一个人来背负责任。哪怕当时还有几位圣殿骑士协助他完成了这项工作,但最后放火的人也确实是他。

原本叶歌其实是不需要被判定为渎职的。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就只有他和爱丽丝,其他人事后都已经被强制遗忘了这件事。而且在圣教的记载中,这件事本身也被定义为“黄昏教会所致的火灾”,官方那边也已经统一了口径。

可最后爱丽丝还是检举了叶歌。她在醒来以后得知了事情的结果,于是急急忙忙地找到叶歌,想知道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少女心中依旧抱有最后一丝侥幸,希望事情真如报告所写的那样,是黄昏教会放的火。但是,面对爱丽丝的质询,叶歌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在那场大火前确实是下达了这一命令。

“我从来都没有责怪你。既然是我作出的决定,遭受如此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叶歌回到水槽旁拿了一块抹布,把自己倒在地上的茶水擦干净,“我们都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说来,让你作出这样的决定确实也太过残忍了,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的考核,你只是出于好心想来帮忙而已。所以,我才把你送回去,自己去承担这一切。我必须时刻记住这份痛楚与无力感,不至于忘却对黄昏教会的仇恨。”

爱丽丝看着叶歌,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她几乎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祈求着叶歌不要再说下去,却无法鼓起勇气去制止他。少女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刚才她不应该说那样的话的。所有人都有资格要求叶歌留下来,不论是以怎样的身份——唯独她不可以。因为,正是她亲手将这个人赶出了罗德城。

“但是,为什么呢。”叶歌把地上的茶水擦干净,又重新给自己沏上一杯茶,递到爱丽丝手里,脸上的表情几乎无有变化,只是很平静地问道:“明明我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可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就连我的容身之所都要夺走。爱丽丝,我们真的是朋友吗?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你真的有把我当作是朋友去看待么?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没有……”爱丽丝连连摇头,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她是真的把叶歌当作朋友,否则也不会在解除禁足后就搬过来第七教堂了。但那样的心情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作为圣女,她无法放下颜面,也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于是,只能在这里等着叶歌回来,期望对方能像往常那样原谅她,偏袒她。

她嫉妒着这个人的无私,却又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的偏爱。哪怕是在那些愧疚不安的日子里,爱丽丝也从未想过叶歌会背叛自己,反而是因为他那一如既往的表情感到心安。于是,她开口恳求叶歌留下来,想将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想要以朋友的身份得到宽恕。

可如今,她已遭逢最残忍的背叛,正如当初她对叶歌所做的那般。他愿意原谅自己啊,那封信便是最好的证明。哪怕不能原谅自己,他也愿意远离,留下彼此作为朋友的最后一点情分。但自己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恬不知耻地请求他把自己当作朋友,请求他留在这里。落到如此境地,到底只是咎由自取吧。

“对不起,爱丽丝。”叶歌抬起手,轻轻替爱丽丝擦了擦眼泪,话语中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人尚且应当自爱。我还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去满足你的自私的愿望。如果你依旧坚持着身为圣女的尊严,那我们的关系就到这里吧。你可以搬回去中央教堂,我也不会再回来罗德城。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要。”爱丽丝像是溺水之人,下意识抓住叶歌的手,抬起头看着他,“不要离开。我不想看到你离开。”

叶歌看到女孩眼中的恐慌与不安,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便轻声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腰抱住了爱丽丝,轻抚着少女的头发,好像在安慰她:“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他动摇了吗?

并不是,只是没必要了。他并非一定要拿到主动权,在这里先退让一步也可以,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叶歌本来就没打算要离开,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反而让他感到有些惭愧。可世上之事本就是如此,卑劣者被人唾弃,最卑劣者致由无罪。

说到底,爱丽丝也不过刚成年啊。她所经历的一切绝非像索菲那样残酷,更多时候都是被人保护着,又如何能懂那些复杂的事情呢。所以,谁都没有理由去责怪她,也不能苛求她能理解这一切。比起那些知晓人情冷暖,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正职牧师,爱丽丝更像是一张白纸,所知道的只有书上学到的,以及自己看到的。

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教导,就是要令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圣女。可现在,这一切都令她遭受到背叛,令少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到底是否完全正确。仅仅是从这一刻起,那纯白的心灵上沾染上了一丝污秽,变得不再纯粹。

“……不,是我错了。”爱丽丝连连摇头,眼泪在看不到的地方溢出眼眶,打湿了叶歌的衣服,“对不起,叶歌。对不起……我不说这种话了。不要离开,求求你……”

她尚且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去挽留自己的朋友,仿佛不论说什么都已经失去意义,那些话语是如此的苍白。爱丽丝从未远离过罗德城,平时也被限制了和别人交流,唯一能够听她倾诉心情的就只有叶歌而已。可如果现在连叶歌也已经背叛她,她又该去找谁商量?

“不要说这种话。爱丽丝。”叶歌轻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爱丽丝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去道歉,只能一遍又一边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又缓缓抱紧了叶歌,不想放开他。她害怕自己放手后,叶歌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你不需要哀求我的原谅。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这样做的。”叶歌继续说道,眼中无有怜悯,“但因为你是圣女大人,所以我愿意原谅你。因为你是圣女大人,所以我愿意离开罗德城。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作为圣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没有人能去责备你。”

“我……不是圣女。我是,爱丽丝。你把我当成爱丽丝来看就好。”爱丽丝抿着嘴,深吸口气,微弱的声音中依旧带着一丝哭腔,但还是颤抖着开口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所以,不要离开罗德城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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