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织田信奈所说的那样。

其他本地大名的子弟或许有的选,但她是真的没得选。

毕竟在那场大夏对扶桑的灭国之战里,她所属的织田家可是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在战争进入僵持阶段时,织田家家主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背叛扶桑,转投大夏!

这个决定让交战两国的天平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当年,大夏军队就是在织田家这个带路党的帮助下,顺利地绕过了扶桑本土的第一道防线,接着与本土派来的第二批援军来了个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最后仅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大夏便征服了扶桑全境。

这甚至创下了大夏建国以来最快的灭国记录。

织田信奈当时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在得知父亲背叛扶桑后,她怒气冲冲地前去质问过父亲,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可耻的叛国行为。

结果父亲的态度非常坦然,他没有任何的羞愧,而是认真地告诉她,

“两国的力量相差悬殊,扶桑的失败只是迟早的问题,与其让那么多人白白地死在战场上,不如早点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

“您难道不知道吗?!现在外面的同胞都在怎么评价我们织田家的?”织田信奈不理解,她当时愤怒地回叱,“所有人都在说,说我们织田家的人都是狗!是出卖扶桑的狗!是只会对着大夏摇尾巴的狗!”

听到信奈的话后,父亲沉默良久,最后他苦笑着回答,

“能当大夏的狗,也是一种荣幸啊。”

这个回答深深震撼到了织田信奈。

在那之后,她就被家里软禁了起来,直到战争结束时才获得了一点自由。

当然了,织田信奈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被软禁的时候,她就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如何夺了现任家主的权,更是为这个目标制定了不少详实的计划,而在获得了自由后,她便开始秘密筹备,三年前的那次行动中,她几乎都快成功了,但在内鬼的告密下,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夺权失败的她并没有受到严惩。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家主的亲生女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

于是在众多家臣的建议下,她便被送到了神社,当了三年吃斋奉神的巫女。

大概是在当巫女期间,她那不吵不闹的温顺态度让本家觉得她认真反省了,三年后她便被接回了家,重新过上了公主的日子。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大夏那边并没有要求,但本家为了表忠心,决定向大夏那边献上一名人质。

为了让人质显得有些含金量,本家自然要挑直系血亲。

织田家的当家人膝下只有一对儿女,信奈是姐姐,信胜是弟弟。

相较于那个曾经密谋夺权的姐姐,家主自然是更喜欢老实听话的弟弟一些,所以在将信奈召回本家后没多久,她就被再次送到大夏那边。

但是织田家大概也想不到,在织田信奈过去后,大夏那边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人质对待,而是将她视作了众多愿意投诚的本地人之一,接管人就按照普通流程问了一下她有什么特长,在得知她曾经当过巫女后,就把她划到镇魔司那边充当炮灰了。

再然后,织田信奈就一直在从龙队干到了现在。

昏暗的拷问室内,水声滴答作响。

听着对方把自己的故事倾诉完后,李清河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她重新坐回到木椅上,桌上的那杯酒被她随手拿起灌入嘴中。

刑架上的织田信奈也不见怪。

今日一吐为快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对方的嘲讽,而是她早就想把这些话倾诉给某个人了,只是在从龙队工作的时候,周边没有值得交心的朋友而已。

眼下这种情况反倒是让她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毕竟随时都可能死,说一说心里话让自己痛快一番,也免得自己死得憋屈。

“夺权失败,变身质子,不被重视,沦落至此。”李清河放下酒杯,眼里闪着浑浊的光彩,“仔细一想,织田君,你还是个野心家啊。”

“野心家?”织田信奈看着对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失败的野心家怕是不如一只败犬。”

某个失去意识的败犬皇女躺着中了一枪。

“怎么会?光是胸中怀有野心这一点,你就已经具备了超越绝大多数路人角色的潜力!难怪会有没解锁的主线剧情……”

“路人角色?主线剧情?”

织田信奈表情迷惑,她若有所思地嘴里重复着那两个陌生的名词。

“咳咳!”

轻咳了两声将对方的注意力拉过来后,李清河颇为赞赏地继续说道,

“织田君,一名野心家是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颓废不前的!我可不相信你在神社的三年里会老老实实地反省!就算是反省,你也不会反省自己企图下克上的过错,而是在反省自己夺权的计划做得不够周到……”

听到李清河的话后,织田信奈表情一滞,随后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回答

“果然,知我者,前辈也。”

第一次见到李清河的时候,织田信奈就有种嗅到同类人气味的感觉。

现在对方居然只凭借她的三言两句,就一下子看穿她在神社的隐忍与伪装。

李前辈,您果然和我是同道中人啊……

“说说看吧,你反思总结了些什么?”李清河的语气轻快,仿佛像是在唠家常那样继续延伸话题,“若是你有一个完美的总结,我倒是能向那位大人禀告一番,说不定祂会看在扶桑人的面子上,额外开恩放你一马,施展神力帮助你完成计划也有可能呢。”

那位大人?

哦,就是盘踞在此地的大妖么?

记得好像是听村民们讲过名字。

记得是叫黑兽神来着?

织田信奈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计算着利弊得失。

在沉默片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脑子这些年整理的其他计划和盘托出。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比什么都重要。

比失败的野心家更没有价值的,是死掉的野心家。

坐在椅子上的李清河也洗耳恭听——至少祂装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对于那次失败的下克上,织田信奈的反省相当全面。

从一开始的准备步骤到具体执行,再到最终的失败结局,她在每个环节都找到了许多漏洞,而后更是以近乎苛刻的角度对其他看似没有问题的环节进行挑刺,最后她则将自己准备的几个新计划全部交代。

不得不说,其中的几个计划在李清河的眼里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但织田信奈说着说着,她自己就慢慢闭上了嘴。

“怎么么了?不继续说了么?”

“不了。”她苦笑了一声,“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生为男儿身的话,或许第一次下克上的夺权计划就不会失败了。”

“哦?”李清河的眼里闪过一丝异彩,“怎么个说法?”

“在扶桑,姬武将和女大名虽然并不罕见,但织田家不一样,比起女人,织田家更重视男人,而这个习俗由来已久,背叛我的那个内鬼可能一方面是不信任我的能力,一方面更不相信我能打破织田家的常规吧……”

说到此处时,织田信奈眼里的哀伤真是人见犹怜。

但李清河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直言道,

“所以你觉得自己失败的最大原因归咎于——自己是个女人么?”

对于这个问题,织田信奈目光炽热,那之中闪烁着欲望与执念的火焰,

“假如我是个男人的话,大夏此刻说不定还在与扶桑处于鏖战之中!”

“说得好!”

李清河大笑着起身,她缓缓靠近织田信奈,接着单手伸出,按在对方的额头上,

“那我就给你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好好的感受吧!另一个自己的人生!”

“诶?”

织田信奈看着对方,她又不傻,再怎么样此刻她也发现对面不太对劲了,

“你不是李清河!你到底是——?!”

话音未落,她便眼前一花,随后意识便沉入了温暖的泉水里。

接下来,朦朦胧胧间,她从温水中抽离,接着耳边响起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一个纤细温和的男声似乎在和别人交谈着什么,她努力集中意识,废了一番功夫,总算听清了那对话的内容:

“如果是女儿,就叫信奈,是儿子的话……就叫信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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