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工作只有一个认知,那就是受苦,从今往后无限循环的受苦,它和劳动是不同的,工作不是劳动,工作是被迫如此,不得不去,工作是自我麻痹,磨碎灵魂。

看着自己手中的维修件,自己正按照别人说的去做,拿着螺丝刀,大的小的十字的扁嘴的,在这边一个又一个地拧螺丝,拧完一件还有件,堆积在我前面。

无聊至极,我至今为止因生活所需做了各种临时工,全都无聊至极,不管是超市的收银员也好,还是酒店的服务员也好,还有在后厨切菜备料也好,全都无聊至极。

我之所以做这些只是为了钱,我在工作中没有得到任何意义与成长,即使是得到了钱我也没有任何成就感和喜悦,这些钱满足温饱自是足够,但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属于我们的欲望,逼迫着我们去工作,去获得满足欲望的金钱。

但我们都知道欲望是不会被填满的,我们有意不让欲望得到满足,因此自愿陷入这无尽循环的工作中。好似一切都是这个社会配套设计好的,他们利用我们来推进自己宏大的历史进程,我们利用他们来消磨自己悲哀的虚无人生。

听上去多好笑啊。

看着岗位上的大爷大妈们,还有外面的扫地工人们,他们皆是人夫人母,是芸芸众生,是那几十亿分之一,他们穷极一生得到了什么呢,在这个地方工作十几二十年得到了什么呢,结了婚生了子,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了么,若是得到了,那为何还是每天愁眉苦脸,下班就在路边摊喝着闷酒,然后扶着大树呕吐。

受苦,受苦,满目望去只有受苦。看不见哪怕一丝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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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小时工自己在美食街随便吃了碗面便回了家,需要经过的小巷总是被领居乱停的电瓶车堵着,这个时候就会绕点路。我无视路上在垃圾桶翻找食物的野猫,还有齐排站在电线上的鸟雀,忙活一天我已经精疲力尽,只想立刻回房间,然后一睡不起。

推开自己家门,最先传入耳中的并非是平时那清冷的吹息,而是某人的欢声笑语。我知道这个某人是何人,幼时记忆那尖厉的声线已经随着岁月变得成熟,愈发柔魅。

“哈哈哈,对,就是那人,笑死我了。”她正与某人通着电话,“不不不,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有意思也不是那个地方有意思,当时一起去的人估计现在也约不出来了,还是算了吧。”

我先用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在我开门时就已经注意到我了,但并没有和我说什么。

“好了好了,就聊这么多了,去哪玩周末后再说吧,另外那份报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帮不了你。嗯,好,就这样,拜拜。”

她挂了电话,从沙发上坐起来。

“回来了?”

“嗯,”她总是用这样奇怪的问题来问候,“回来了。”

“帮我也倒杯水,”她说着,在沙发上埋着头继续玩手机,主要是在微信回别人的消息。

她比我大四岁,下个学期大三了。在家里只穿着一件背心和居家热裤,看着她胸前那个凸起我就知道她上半身里面又没穿。我只能探口气,为她倒水,然后特地不去看那。

“听说你最近交到朋友了?”

“嗯。”

她看了我一眼,就一眼,随后继续低头玩手机。

“真稀罕啊,”她说,“上次听你说有朋友是啥时候了?小学?”

“大概吧,”我不记得了,而且现在只想回去睡觉,“没事我回房间了。”

“等下,尝。”我被她叫住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河里玩,结果发烧了两天的事么。是不是姐姐我请假在家里照顾你,拿水盆给你擦汗,帮你换湿毛巾?”

她一提陈年往事,那就准没好事。

“记得吧,记得就好,你看姐姐对你这么好,帮姐姐个忙呗。”她说这话时自己都快笑出来了。就像是明知道我不会拒绝,还故意用这种说辞。

“所以要干嘛?”我问。

“来来,坐过来,”她拍着沙发的空位,示意我坐到她旁边。我看见她手机已经调到拍摄模式,眉头一皱,大概知道要干嘛了。

“上次家里吃饭不是给你拍了张照片嘛,被我朋友看到了,问这个帅哥是谁,我说这是我弟他们不信,非说是网图,所以咱俩来合个影。”

相当无趣的理由,带着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和社交道德。但只是拍个照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能赶紧搞定就好。

这就是和我有着血脉联系的姐姐,伊世,虽然读着名牌大学,思想和生活模式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有着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社交圈,喜欢和朋友出去花天酒地,逍遥快活,偶尔和某个男生搞搞暧昧,给自己的小团体制造话题。

这样一算还是有些不同的,她或许比常人更伶牙俐齿,更善于揣测并摆布他人。以桃乐丝的标准来说,我的姐姐应该就是社交强者吧。

“怎么还不拍?”我忍不住问道。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贴着我摆着各种姿势,调着各种角度,而我的手臂也隔着衣服被她的胸部摩擦,生理上的排斥让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找不到那天的感觉了,当时到底是怎么把你拍的那么帅的。”她上下打量我,“要不你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我换身衣服也不会差多少,”我说,“你也知道帅的只是我定格的那个瞬间,那就不该在我本人身上费功夫。”

“少跟我说这些,”她恼呵道,“赶紧去做就是了,搞定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已经吃过了。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已经暴露出她平时的蛮横了,说带我出去吃饭也是敷衍至极,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要出去吃饭,然后问我要不要一起。

“好,我去换便是。”

我和姐算不上亲近,真正住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只有短短几年,我们就读的学校不同,寄宿的家庭也不同,相处的时候也算不上和睦,我不像她那么懂得攻于心技、为人处世,因此经常把人际和事情都搞砸。这个时候她就会批评我,怒斥我,质问我为何不按她说的做。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理解,有些对于她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怎么也做不到。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我很好的,可能是姐弟的血脉上与生俱来的联系,以及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她确确实实很照顾我,所以我内心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是想要亲近她的,想要去报答她的。

打开自己的衣柜,妥妥的黑白灰三色,尺寸也都是符合我体型的,上面也没什么图样,完全没地方可挑的。

我努力回忆她身边朋友的穿衣风格,没什么结果,最终挑出来的一套也只是从原本的一身黑变成了一身灰而已。简单铺平衣服上的褶皱,准备下楼。

然后手机响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关注的主播开直播了。不对,我也不看直播啊,怎么会有提醒消息。

想起来了,是黄州渝关注的那个虚拟主播,好像叫玲珑子。我点了进去,果然他给我设置的是特别关注,所以开直播我手机才会触发提醒音。当我正打算取消关注,那个虚拟主播开口说话了。

“晚上好呀~晚上好,”屏幕上,哥特吸血鬼的虚拟形象挥舞着手,“有没有想人家呀?”

果然,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我又无法将其与记忆中的哪个声线重合。

“嗯?今天不打游戏哦……嗯~再看吧,毕竟快通关了,留到明天一口气打完吧,”她回复着弹幕上的消息,“今天唱歌哦,嘿嘿,是不是好久没听我唱歌了。”

说是要唱歌但半天也没唱,一直在回复弹幕消息,回的也基本都是送了很多礼物,榜上有名的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黄州渝。

很无聊。不太理解黄州渝到底为什么喜欢看这个,除了画面上一个二次元形象在动来动去以外,就只能听见一个人在用莫名其妙的语调说些无聊至极的话,她还是在打游戏的时候更有看点。

今天打工的疲惫加上这种无趣内容的催眠,而眼下旁边又正好有一张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扑倒床上,袜子在玄关就已经脱了,虽然没洗澡但刚刚稍微用毛巾擦了下汗。

嗯,感觉自己能睡得很舒服,直播也就干脆放在旁边,正好给自己催眠。

——————

“伊尝?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

等的不耐烦的伊世上了楼,敲都不敲地推开了门。

“睡着了?”

还真睡着了。劳累一天的伊尝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只拖鞋还悬挂在脚上,枕边的手机播着的是一个虚拟主播的直播间,唱着舒缓的日漫歌曲。

伊世悄悄走近,蹲在床边用手戳了戳他因趴着而挤压变形的脸,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没有反应,她又戳了戳自己弟弟特别敏感的侧腹,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痒得躲开,但没有,那显然是真的睡着了,伊世得出这样的结论。

“趴着睡对身体不好啊,傻瓜。”她喃喃道。

她试着给伊尝翻个身,但是她的弟弟早就不像小时候那般娇小,任由自己摆弄。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矫正他的睡姿,艰难到她长吁一口气。事后她又将手机关掉,只是在关掉之前确认了一下自己弟弟在看什么女主播。

手机突然响起,是伊世的,她甚至没有看是谁打来的就立刻挂掉。然后第一时间是确认自己弟弟有没有被吵醒,而后再确认来电人,看到只是朋友打来的就在微信随便发了一句〔有事〕。

她打开伊尝的柜子,里面的衣服叠的歪七扭八的。她将其全部拿出来,坐到地上靠着床沿,重新折叠了一遍。

很快就搞定了,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在伊尝房间上寻下觅了起来,东看看西看看,连垃圾桶也检查了一遍,不知道在干什么。

蹑手蹑脚地在房间摸了一圈,应该真的没事干了,她总算准备离开了。在关门时,她又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自己熟睡的弟弟,眼中的柔情如潮涌般荡漾。

她又偷摸到了伊尝的床边,戳了戳他的侧腹,再次确认他有没有醒来。没有反应,看来今天的工作真的把他累坏了。伊世跪坐在床边,手掌交叠在床沿,垫在下巴下面,对着自己弟弟的睡颜傻笑着。

看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将伊尝的手抬到枕头的高度后,钻进了他的被窝,枕着他的手臂,半个人都抱在他身上,随后拿出手机,拍下了与自己弟弟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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