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要到了。
按照学校往年的惯例，只要期末总成绩达到年级前百分之五，就能拿到一笔四位数的奖学金。这对经济困难的我无疑是最大的福报。去年已经拿到，今年肯定也不能例外。
在放学没有排班的日子里，我就会和析染她们组团去学校附近的图书馆里复习。
原定其实是要去最近的海心家读书的，可是海心的妹妹也要筹备期末考试的嘛。加上海心她每隔十多分钟就嚷嚷着“要休息！”、“劳逸结合！”什么的，我们还没看完一章就被海渚连人带包丢到马路上了。
“在我家老姐的嘴不能像拉链那样好好合上之前，麻烦你们把她扔远点，谢谢。”
最后“嘭！”地一声大门关闭，彻底把自家姐姐隔绝在外。
析染、欣春和我家几乎是反方向，也不适合去。一番斟酌过后，便选定这家稍有老旧的图书馆作为期末复习的根据地了。
空间还算宽阔，部分书架似乎也有翻新。可相较于市内新开的大型图书馆，这里的环境还是略显简陋了。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即使靠近校区，在此处走动翻书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唯一的优点就是安静。对于来这边复习的我们，这点便已足矣。
角落里刚好有空的座位，我们将包中的书本取出，配合所用的文具跟资料，将整个窄小的桌面占领得满满当当。
就算是平日里宣告对学习过敏吵吵闹闹的海心，在图书馆悬挂着禁止喧哗的红色标语的威慑下，也不敢继续肆意妄为。毕竟那个坐在柜台上的图书管理员正恶狠狠地瞪着这边呢。
……咦？她干嘛要瞪着这边？
稍稍眯眼一瞧，对方便连忙拿本歌德诗集挡住了脸。脸被挡住了，可那两条粗长的麻花辫还在翘着呢。
“这个身高，还有这种畏畏缩缩的反应，难不成……”
行动力超高的欣春从我腿上跳下，随后像只小豹子般快步窜到歌德诗集面前，悄无声息地捏住封脊的一段，迅速抽走！
书的主人忍不住尖叫一声，然后立马堵住了自己的嘴。在图书馆其他人的注视之下，她的脸颊逐渐泛红。
“果然是你啊，叶本晴。”
叶子的视线迅速划过我们几个，随即怯怯地垂下脑袋，两指推扶滑落鼻翼的黑框眼镜，途中还不断往这边瞟。我们一不抢劫二不伤人，大大的老实人，叶子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只……只是偷看被发现了……有点尴尬……”
至于叶子出现在图书馆的原因。
“……这里的馆长……是我的爷爷……我平常都会来这帮忙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就是从厕所回来的叶子忽然发现走进图书馆的我们，于是便偷偷溜到柜台前偷窥，想看看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在进行期末复习而已啦。”
我们重新回到座位上，欣春拿着那本歌德诗集坐到我的腿上，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话说你不用复习吗？”
海心抓耳挠腮地算完一道函数后倒在桌上，将话题抛向盯着欣春看，想拿回诗集的叶子身上。
叶子只是一愣，收回自己的爪子。虽然回答的语句吞吞吐吐，但却显得相当理所当然。
“……年……年级前百分之五的话……我还是拿得到的……”
“海心……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你是我妈吗……”
面对我的调侃，海心突然伸手过来捏住我的脸颊！哎呦喂！疼疼疼！！疼啦！
在欣春替我进行反击时，叶子偷偷取回了她的诗集。
“……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她抱着书小跑两步，随后却像是记起了什么，缓缓转身。半举的手腕、微张的掌心，两者在空中轻轻晃动，显得有些羞郝。
“……再……再见……！”
有人去柜台借书了，叶子急忙跑回去工作，路上还左脚绊右脚一阵踉跄。
看一眼析染的手表，再不继续复习就该回家吃饭了。
我们立马动手，趴在桌上不想动的海心也在欣春拧了一把大胯后打开习题册，开始奋笔疾书。
笔触将时间写入书页，驱动指针的运行。虽然途中伴随着海心不少的小动作，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搞定了今天的复习目标。
人群受到黄昏的驱赶，逐渐离去。我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将最后一个草稿本装进包时，忽然听到了前台的某声惊呼。
是叶子吧？是不是又被谁给吓到了？
站在前台的人，似乎只是想还书而已。对于叶子的奇怪反应，他有些苦恼地抓挠自己那头稍卷的短发。
“郭齐盛……”
看着叶子慌张无比的行为，我想出去帮她，却被析染抓住手腕。她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叶子巍巍颤颤地接过郭齐盛递过来的泰戈尔诗集，一下一下地敲着键盘将信息录入。中途郭齐盛不知说了什么，似乎只是小声地催促，便吓得叶子将书抖掉在地上。
叶子想去捡，郭齐盛探头过去想关心一下，结果又是一团慌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这个大高个送走了。
她后退两步，在椅子上倒下。
“叶子？！叶子你没事吧？”
“……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这一定是梦……”
……满脸恍惚呢，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直到欣春扭了叶子一把大胯，她才因为疼痛从恍惚中缓神，惨叫中还不忘捂住自己的嘴。
图书馆也到了关门时间。
叶子检查完锁后便与我们一同等待公交车。
我看向她，从出图书馆那时起，她似乎就有什么想说的，一直抿着唇，手上紧攥着那本歌德诗集。
公交车缓缓开过来了，是叶子的那班。
直到上车前，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隐没在黑框眼镜背后的眼眸直盯着我。
“……夏瑞学姐……你答应过会教我怎么谈恋爱……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虽然最近事情有点多便暂时搁置了，但这段承诺可是一直都躺在我的记事本里呢。
“……那……那就好……”
上车投币后，叶子像是又记起什么，模仿着图书馆时的动作再次转身，深深鞠躬，脸上挂着微笑，有点笨拙，有点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谢谢你，夏瑞学姐……”
公交车缓缓驶向黄昏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