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飞雪飘扬在陈遥的头顶,像是在为他心底残存的那一丝恋心送别。

很多时候他压根感觉不到妻子对她抱有任何爱意,仿佛二人本应相守的时光只是为了应付长辈的压力,所谓的婚姻,成为了束缚二人的锁链,终不得自由。

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想要和自己可爱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想要此生携手共白头,然而一切的幻想都随着这一纸证书化作子虚乌有。

行李箱在他的脚印之外又留下四道规则的痕迹,在这大雪纷飞、积雪能没入小腿的日子,鲜有路人出行,陈遥的身影更显寂寥。

楼下停靠着的银灰色轿车车顶被雪花均匀的铺满,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压根看不到行车的路。

这大雪漫天的日子,哪会有人考虑外出呢?

陈遥自嘲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却抓了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自己戒烟了啊。

原先答应顾青霜要戒烟,现在摸遍全身也只找到了只意义不明的打火机。

费劲收拾了一番后,陈遥钻进轿车内,车窗上已经生成了恼人的雾气,他打开空调用热风除雾的时候顺带掰开音响的开关,车载音响不合时宜地唱起了多年前曾大火的音乐: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仪表台上象征幸运的四叶草无忧无虑地摆动着,就连这打扫过一遍的轿车内,还留有二人共同度过岁月的证明,不管怎么清理,总是会在无心之处留下一点痕迹。

有点累,想去湖中亭散散心。

湖中亭位于江城市的郊区,距离陈遥刚租的单间隔断房不远,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很少有市民会选择去那里散步健身。

而这大雪漫天的日子,湖中亭反倒了自己一解忧愁的好去处。

到了湖中亭,刚下车,便见到层层积雪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是给这岸边杨柳镀上了一层新衣。通往湖中央小亭子的小桥上隐约可以瞥见某人踏雪过后留下的脚印。

而小桥的两侧并没有设置相应的安全措施,弱不禁风的几根绳索如果说能在这暴雪的天气保护过桥之人发安全,就有点过于滑稽了。

毕竟正常人哪有会有在下雪天来湖中亭。

陈遥眯着眼看向亭子的方向,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似乎坐在亭子口,挡住了去路。

这冰天雪地的天气,怎么会和有自己一样的傻瓜跑到这荒郊野岭独自看雪?

真是稀奇。

等到走近之后,陈遥才发现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未脱稚气的脸上还有几分青涩,估摸着也就是上高中的年纪。

她穿着深蓝色的Jk制服坐在桥头,一双小皮鞋整齐地放在旁边,用黑丝的小脚穿过形同虚设的铁链,戳碰着结实的冰面。

穿黑丝玩冰?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

被挡住去路的陈遥倚着桥旁的石桩,双手插在口袋中,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据说这样能够让人烦躁的内心平静些。

好像曾经,也带着顾青霜来过这里,她怕冷,所以冬天总是全副武装,整个人陷在蓬软的帽子和手套中,像是只需要特级保护的大熊猫。

“大叔,大雪天不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特地来湖中亭看风景啊?”

坐在桥板上的少女忽然回过头,外眼角微微上翘,含着笑意的眼眸带着若隐若无的媚意。

“那你大雪天不回家写作业跑湖中亭玩冰?”

听罢,女孩儿收回修长的双腿,双手环抱住。

这对黑丝在雪白的世界显得格外耀眼。

“我无家可归啦,父母吵架把我赶了出来,晚上可能就要睡在湖中亭,先过来探探底,嘿嘿。”

女孩儿非常自然地说了些不得了的话,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无奈。

“我替你报警吧,请蜀黍们调解家庭内部矛盾,或许会好些?”

陈遥没有看着少女,目光遥遥望向远处的树干,神色木然。

“没用的啦,大叔。毕竟自古以来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我这种情况蜀黍们也难办。说我有什么意思,不如说说你的故事吧,大叔,在这雪天一人驱车来湖心亭,可太有故事了好不好!”

女孩儿扑闪着自己的那双狐狸眼,期待感似乎都要溢出眼眸。

“我只是来看雪,别无他意。”

陈遥暂时并没有任何想要帮助少女的想法,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现在刚刚离婚的他,哪还有心思为陌生人伸出援手。

如果,如果是两年前的陈遥,或许比现在的自己更为善良吧。

“嘿嘿,骗人。大叔怎么可能只是来看雪呢。”

少女拍拍屁股站起身,踩着积雪走到陈遥身旁,盈盈笑道:

“大叔你要带我回家吗?”

“我报警哦。”

陈遥撇了女孩儿一眼,矢口否决这个提议。

女孩儿的笑容在这一刻明显有了些许的停顿,而后愈加热烈起来:

“为什么不嘛!大叔你不喜欢我这种青春靓丽,美好无瑕的美少女吗?呐呐呐。”

这味儿可太冲了,陈遥摆摆手:

“你再这么纠缠不清我真要叫警察蜀黍送你回家了。”

“然后再叫我老爹狠狠地教训我一顿,然后边打边骂‘劳资还没在你身上收回投入,你就先跑出来作践自己,贱不贱啊。’”

女孩儿微眯着那双狐狸眼,模仿自家老爸的口吻,笑得很开心。

“别想用这招骗我同情,你这年纪的孩子,可最喜欢说谎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经和我爸妈讲,买电脑是学习用的。”

“我哪有!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女孩儿噘着嘴,在陈遥身旁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给自己的老父亲撒娇。

见陈遥不为所动,女孩儿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淤青还没有消散的胳膊:

“喏,你瞧,这就是证据。”

“万一你是偷偷跑出去摔得呢?”

女孩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丝,这厚重的裤袜下,还隐藏着一道道血痂和淤血,但是一想到要在刚认识的陌生人面前脱下袜子验明自己的真实经历,实在是太过于羞耻。

少女的脸颊在这大雪中变得绯红,垂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双手逐渐挪向藏青色百褶裙下的绝对领域,仿佛下了“要将自己嫁出去”的决心。

“大叔,那,如果我亮出如此铁证你又怎么反驳……”

当少女下定决心的瞬间,陈遥宽大的手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还在凝视着远方松树的男子叹了一口气: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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