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就把我一个人叫来了吗?”我坐在靠墙的木凳上,神色平静。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我所坐在的地方是门边上,身旁放着一盆巨大的春兰;房间的两侧是玻璃窗的书柜,堆满的书籍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墨香;在我正对面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实木的办公桌,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好几叠厚厚的文件,身穿警服的男人单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则在不停翻动着面前的报告。他看上去大约四十三四岁的样子,神色憔悴,没什么干劲的脸上好像写着“上司对着我吼老婆嫌我没用儿子被人欺负女儿在外鬼混我好想着去死”,活脱脱一位中年卢瑟儿形象,然而肩上别着的警衔表明了他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

没错,他正是我的姑父,刚入警局不久就发挥了出色的才能,侦破案件无数,被业界尊称为“神探王”、“警察救星”的现任星江市公安局副局长王宏文。因为这起发生在特殊时间,特殊场合,死者身份特殊的案件,习惯了稳坐办公室的他也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没办法啊,你们那个学校各个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在那边单独询问就算了,带到警局做笔录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好在目击证人中有你,所以就只带你过来了。”

“原来如此,柿子挑软的捏吗?”我点头。

“虽然是实话,但是听起来怎么这么伤人呢?”

“那就是大义灭亲?”

“完全不是!你小子别说话了,算我怕你了行吗!”男人叹了口气,又咩了一口咖啡,“总而言之,通过其他人目击者的询问结果,一致表明你们五人,也就是学生会成员在高考前为了庆祝而举办了宴会,然而当你们到达现场后却发现了女孩的尸体,是这样吗?”

“……”

“那么问题就来了。根据你们会长的口述,她昨晚和书记叶蝶舞一起为了宴会准备到晚上11点多钟才回去,临走前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唯一一把钥匙也在她身上带着,门上并无撬锁的痕迹,那个女孩是怎么进去的呢?”

“……”

“死者的姓名叫尧欣畅,今年17岁,初步判断这是一起他杀案件。父亲是恒宇集团的董事,母亲是家庭主妇,家中有一位大她五岁的哥哥,正在美国考研,目前警方正在与死者的家属取得联系中。因为学校和上头领导的要求,这起案件的消息已被全面封锁,只有你们五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无法通过其它学生取证。那么,对于她你有什么看法呢,无论性格还是成绩什么都可以说。”

“……”

“这里就不用沉默了吧!别跟我耍心机,有什么话赶紧说!”

“……她,昨天跟我告白了。”

“噗!”姑父一口咖啡全喷在了显示器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赶紧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桌面,“你、你说什么?”

“昨天傍晚,她曾在那栋旧建筑后面和我表白了,可以分析出在那之前她并没有死亡,我们在发现她时地面上并没有血迹拖动的痕迹,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在现场被杀的,并被凶手用会长准备的庆祝用条幅将她的身体缠绕着吊了起来,似乎在特意模仿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一画面,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用意,其它的话还有……”

“稍等一下,现在不是聊案情的时候吧。”姑父打断了我的话,“你的意思是,她是你的女朋友?”

“不,我拒绝了。”

“因为你有女朋友了?”

“不,一直单身。”

“那你拒绝个屁嘞!人家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时脑子抽了向你告白,竟然还不知道抓住机会,你这种人我跟你讲就是注孤生啊!”姑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接受了又如何?她就不会死了吗?”我冷冷地说道。

“额……”他语塞道。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的事情。”

“不,那并不是你的错……”他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不对,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过错,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们也不会死,上次也好,这次也好,全都是我的错啊!”我盯住他的眼睛,“因为我,是被诅咒的人啊。”

是我,杀死了她们。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我们暂且打住!”眼看我的情绪就要变得不稳,姑父赶紧出声打断了我,“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真凶——我是说从物理意义上杀死她的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已经有了些许推断了吧?”

“为什么要问我?您可是‘神探王’啊。”我反问道。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吗?”姑父苦笑,“这次上头的命令给的很死,只有三天时间,必须在造成影响前抓到犯人,然后结案。”

“那也不关我的事吧?从三年前起,我与警察就没有任何关联了,我已经决定了要摆脱过去的我,所以才会来到这所城市,努力想成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坐在这里,而不是过去的那个‘洛天尘’。”

“喂喂喂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说这话干嘛?你就忍心看见你的姑父被炒鱿鱼吗?”姑父腆着脸说。

“如果可能的话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我靠!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了,你以为是谁花那么大力气让你入学的啊喂!好吧好吧,不说为了我,就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生你也得帮帮忙吧?人家好歹也向你告白过,算是你半个女友是不?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犯人也没抓到,人家可死不瞑目啊不是?”姑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像正常高中生那样毕业,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你想害我的努力白费吗?”我对他的话毫不动摇。

“好吧好吧,我和那个女孩都放在一边不谈,那你的那些学生会的朋友呢?你能肯定凶手就此打住不杀人了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明白吧,杀人是会成瘾的,一旦习惯了那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感觉,人就会堕落成鬼,到了那种地步的话,就绝对救不回来了。连你也不清楚自家会长的秘密活动,为什么凶手特意将杀人地点选在了你们宴会的地方?你敢说它没有一点对学生会的想法吗?”

听到“学生会”一词,一直面无表情的我也有些不安了。虽然应该是巧合,但是他的确说出了我担忧的地方。

只有夜思雅,我绝对不想让她因此受伤。

沉默了片刻后,我缓缓地说道:“好吧,我同意帮你,但是你绝对不准泄露我的身份,哪怕对媒体也只能说是‘外援’之类的人,懂了吗?如果违背的话,后果自负。”说完,我目露凶光地看向他。

“哦哦哦,没问题没问题。”听到我答应了帮他,姑父高兴地直点头,我不由得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听进去了我的威胁。真是的,连这种人都能当上公安局副局长,真的是吃枣药丸……哦,好像是我帮他当上的。

“别高兴的太早,我暂时也没什么头绪。”我向他泼了一盆冷水,”以我个人的目光来看的话,她在学校一直表现的很谨慎,成绩属于中等,性格胆小,对谁都很和气的样子……或者说害怕,不过基本上每个人都挺喜欢她的,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我们学校的‘吉祥物’吧。”

“但是有人却杀死了吉祥物?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根据目前得到的证据而言,是学校内部的人作案可能性最大,因为外人想要侵入那所布满了警报装置的学校,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尸检结果呢?”我自然而然地问道,姑父立马回答了我。

“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共计27道非致命割伤以及1道致命伤,可以推断所有的伤口都是在死者生前造成的。唯一一道致命伤在腹部,凶手割开了死者的肚子,将其内脏器官搞得一团乱,无法判定其这么做的目的,只能初步判定凶手具有心理上的疾病。顺便在角落发现了死者的衣物,保存完整,死者身上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可以看出犯人并非是因为**杀人。另外,在死者的体内发现了**成分,身上也没有挣扎的迹象,说明她是在睡眠状态下被人杀死的。可是根据最新的线报,死者当天分明已经回到家中了,而且之后也没有出去过,凶手究竟要如何将她迷晕,还特地带到学校里来杀害呢?”

“是吗,她死的并不痛苦啊。”我轻轻地说,这大概是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最大的救赎了吧。

“咳咳,我们还是先来讨论案情吧。你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没有,大致都和你一样,这么多年来看来你的长进也不小嘛。”

“哪里哪里,都是跟你学的嘛。”姑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活像一位被老师夸奖的小学生。一位年过四十的警察局长竟然对着一位高中生尊敬有加,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要是被常人看见的话,怕是要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吧。

“严肃点,你现在可是副局长啊。”我无奈地提醒他。

“哦哦,习惯了习惯了。”姑父这才注意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咳嗽了一声,重新摆回了之前那副严肃的表情,“基本就是这些了,下午我会派一些警员去尧董事长那里取证,你也要跟着来吗?”

“没那个必要,我自己去就是了。以同学的身份。”

“啊,我都忘了你是个学生了。”姑父一拍脑袋,“也好,这样子的话应该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吧。”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毕竟已经待了这么久了。”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11:03”,“再过不久我还要去吃午饭了。”

“哎?不留下了吗?当初听你抱怨警局饭菜味道差,我当上副局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进了职员们的伙食,现在食堂的味道已经完全不下于那些星级酒店了哦,真的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吗?”姑父挽留道。

“没必要,让别人看见我和你这么亲密的话对你也不好吧。而且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一起吃饭了。”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久未动弹的筋骨。

“哦哦,那就不打扰你了。”姑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快回去吧,人家可要等急了哦。”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和他拌嘴了,早起喝的咖啡效用已经完全退去,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校吃午饭,然后回班好好地趴着睡一会。

然而就在我将手伸向门把时,门却自动打开了。

金发的少女,站在了门口。

“从现在开始,这起案子就由我来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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