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未央,华灯初上。
婉转的莹红,闪烁的流灯,往来的人群,言笑晏晏。
白日的晨曦恋恋不舍地离去,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夜晚的嘈杂繁华。
结伴成群的人们,形单影只的人们,他们都是这美好夜晚的一抹底色。
但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场追逐正实时上演着。
过长的衣摆和宽袖已在路上被自己裁去,秦菽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巷间奔驰,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判断位置。突然,他停了下来。这里已经靠近了朝都城的边郊,周围是一片荒凉和沉寂,被随意堆积的废物和枯树石块是天然的掩体。
就在他停下脚步不久后,十几号人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他们穿着不同的服饰,有的像是饭店里的小二,有的像是路边的乞丐,有的像是看门的护卫,有的甚至就穿着衙役的青服。
他们的手里握着棍棒刀叉,盯着被他们围在一起的秦菽黎。
“呵...挺他妈能跑啊,混蛋。想好遗言了吗?”
领头的大腹便便的胖子睁着他那双尖细的小眼睛,透露着阵阵凶光。
“敢他妈糊弄老子...我敢保证,你今天连具全尸也留不下,还有和你一起的那只小兔崽子,我要把你们全部丢了喂狗...”
秦菽黎没有回应他们的挑衅,而是默默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杆不粗不细长短合适的树棍下来,空挥了两番。
“放心,小伙计,就算你不反抗,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轻松...”
胖子嘴角挂着扭曲的邪笑,
“给我上...把他剁成碎片!”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群人围了上来。
“嘶,呼...”
以少对多,分割战场,保存力量,逐个击破。
静气,凝神。
树枝插进了冲在最前头的持刀的人眼眶中,一具未来得及发出惨叫的温热尸体倒了下去,掷地有声。
扣住手腕,夺刀在手。
这久违的鲜血喷洒而出的温度和气味,
真是...无比的,令人怀念。
身形下压,身出如箭。秦菽黎的身影不断在一个又一个障碍物之间辗转腾挪。伴随着他身影闪过的,还有数不清的,看不清的,理不清的漫天刀光。
断玉刀九式三十八招,走势沉稳,追求一击即成。
断其腿脚,斩其手臂,夺其双目,剪其咽喉,刺其胸腹。
杀了太多的人以后,就连尸体的血液会喷向哪里都可以了熟于心。就像狮子扑向一头盲目自信的野牛,它清楚地直到那双牛角会顶向哪里,那双牛蹄会踏向哪里,在凶虐暴嗜的狮目下潜藏着的是猎手的极致冷静和观察判断。
是的,这不是一场战斗,也不是什么厮杀。是一场狩猎,带着令人激动的紧张和不断鼓动的暗暗喜悦。
“...”
看着一地的残肢断臂和逐渐低沉下去的痛哭哀嚎,以及已经跌坐在地上的胖子,秦菽黎的眼角抽了抽。
嚓。
“噫啊!!!”
将刀透过胖子的手掌插入地面,秦菽黎摇摇晃晃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痛哭流涕地挣扎和叫喊。
“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求求你了...我想活,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的...!”
“真的吗?可我不是很相信你啊。”
“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不会!”
“那,今天的事,你们就当自己倒霉,就像在路上遇见了老虎之类的如何?毕竟你每天都会忘掉成千上百件事,为何不把这件事也忘掉呢?”
“是,是!我,是我们倒霉...”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一阵刀光划过他的脖颈让他再也发不了声。
“抱歉。我还是不相信你。”
事实上,刚才那一番废话并不是要戏弄他或者之类的,他没有这样的恶趣味。而是他暂时无法再从身体里压榨出一丝能够杀掉一个重达大几十千克的猎物的力气。
他有些累了。
坐在血水横流的地上,秦菽黎杵着刀,低着头。
杀了这么多人,还弄破了衣服,染了一身血,真麻烦...
但最令人难受的是那股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尽凉意,那似乎要把他全身都冻结住的,冰冷的灼痛感。
“咳...”
从战场上多次走出来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多少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尽管平时还算正常,但一旦像今天这样用力过猛的话身体就会很直接地告诉他,
你已经千疮百孔了。
话说...柳金盏应当已经到那里了吧?
休息一下再去找他...
但秦菽黎看着自己大片大片的血污,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瞟到在不远处的角落一个瘦弱的身影浮动,
“...出来。”
被他一喊后,那道身影颤了颤,随后拉着另一个较小的人影走了出来。
“...”
那两个人,正是那对母女。此刻那母亲双腿打颤,捂着一旁女儿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
“我...对,对不起...我之前,看,看到了,您和那阿盏哥说话...我...”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到了秦菽黎面前,
“有,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你不怕我?”
“...”
“抱歉,问你这种问题。不过,你很有胆识。”
秦菽黎从包中取出一锭银子,在自己衣服上为数不多的干净的地方擦去血迹后递到了妇女手上。
“帮我买一套衣服...再打一壶酒。剩下的,留着吧。”
秦菽黎瞥了一眼被母亲蒙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孩,闭上了眼。
“好,好的...请您,稍等一会...”
“不,你先把孩子送回家去吧...还有,若你见到了柳金盏...和他说一声我会来的晚些。”
待到那对母女离去,秦菽黎睁开了眼。映入目中的,是透过刀面斑驳的血迹中,浑身污浊目光恍惚的自己。
“...”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自己这个样子了?
看来玲珑皇宫两年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改变他某些内在的东西。
这是好?还是坏?
秦菽黎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还是有一点是知道的。
“若是这副模样被皇姐看到了,想必是会被她哭着说一阵。”
“啊,还有澹台璃也是...”
以及,
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