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驱车赶到公司时,离会议的开始只有五分钟了。我是很守时没错,但那也是对我看重的人,如果是为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公司领导们,就没什么必要了。

我请假了许久,见到我归来的员工们纷纷对我打招呼,我也点头微笑回应,态度介于亲切和生分之间,只是一种礼貌。

毕竟,有谁知道他们里面有几个人是真心的呢?就连我最爱的那个人一开始都是抱着欺骗我、利用我的态度去接近我的,我又能相信谁呢?

我进入了会议室,长方的桌旁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尽头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被饷午阳光染得金黄的华城中心。

我在我的位置上落座,心照不宣地没有和那个男人打招呼,我们仿佛陌生人一般,只是多了些奇怪的火药味蔓延在空气中。

董事们很快就来齐了,我明白这次会议就是为了我而开的,最后,我对面的那个位置也迎来了它的主人——一个面容略显稚嫩、气质却十分张扬的青年。

他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向泽。

“咳咳。”主持会议的一位董事率先发言,先是说了些没用的客套话,再放上了公司这几个月以来的财务情况,最后对着我道:“小顾总,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和SE打的就是资金战,财务没有损耗才是奇怪,但这些商场上的老油条们肯定对此一清二楚,只不过想要在道理上先压我一头罢了。

“一些常规的市场角逐手段而已。”我淡淡说道:“如果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FR又谈何未来呢?”

“荒谬!”陈董低喝一声,“如果不是你贸然决定和SE开战,公司的财政怎么会困难到这个地步?”

我可不会惯着他,直截了当开口道:“陈董,您的侄子上个月从公司账户里提了两百万的工程款,第二天项目都还没正式通过,新车已经提上了,您对此又有什么看法呢?”

“你……”陈董一下子僵住了,面上的金丝眼镜都要跌了下来。

“够了。”男人的声音从长桌的尽头传来,很淡、很轻,陈董还想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重新落座。

“向南,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和SE竞争吧。”男人说着我的名字,我却感到一阵恶寒。

“顾总,我要纠正你——我们和SE本就存在竞争关系,不存在主动发起这样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有人已经先着急了:“顾向南,你在狡辩什么!”顾向泽将双手压在桌上,满是不快地看着我,“我们明明在与SE洽谈合作,你为什么要与他们撕破脸?”

“SE不会是一个好盟友。”我道,“他们野心勃勃,今天与我们合作,明天就能吃掉我们。”

“你这是偏见,证据呢?”

“不需要证据,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使用不正当手段取胜的公司,有什么信誉可言?”

“你如何证明?”

“之前和他们的合作一直是我在主持,还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他们的吗?”

“行了!”终于有人出声打断了,我转头一看,是张董。公司目前的董事有四位,占比最大的是我的父亲,其次就是这三位董事,其中有两位都很支持顾向泽,我很理解他们的想法,一个无能的傀儡是最便于他们掌控的。

“顾向南,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张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有一头花白的头发,多年的公司管理让他的面容不怒自威起来,“和SE交涉的文件,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是。”

我很坦诚地说了谎。不出所料,我被停职了。

那又怎样?我对公司本就不抱有期望,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过着如寄人篱下般的日子,如果不是为了望叶,我又怎么会一直坚持?而现在,比起复仇,让她暂时放下仇恨才对,她已经被逼得太紧了,如同将要搁浅的鱼。

三言两语间对我的处分就已经下达,我不甚在意,干脆利落地扔下工牌转身离去,尽管我不在公司,但公司里还是有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如今我不过是从明面上转移到背后罢了。

离去前,我看了一眼端坐在座位上的杨董,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又很快分开,三位董事中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半句话,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回到办公室里,收拾收拾东西,抱着一个大纸箱回到了地下停车场,期间遇到了许多员工,他们看着我或疑惑或担心或嘲弄,我却不怎么在意他们的目光。

无他,身居高位者如果惧怕下位者的审视,那他注定会被击倒,这也是韩望叶教给我的道理之一。

很受用,她一直都这么聪明,至少要比我聪明,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和他角色互换,她会不会做的比我更好?

可惜,没有可能,但如果她愿意当我的小秘书的话,我也只能勉强答应她了。

我一个人抱着箱子,艰难地尝试打开后备箱的门,却怎么都做不到,只好扭头对从一开始就站在我身边的人问道:“你就不能来帮帮我吗?”

顾向研冷眼看着我,十分不情愿地帮我拉开了后备箱。

“谢谢。”我说。

“韩姐到底去哪了?”她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再不告诉我,我就去和父亲告状。”

“你大可去。”我耸了耸肩,“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能找……我就不能谈个女朋友?”

我说话还是要顾忌她一下的,毕竟那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对子女骂父母,我确实有些做不出来。

但可以私下里偷偷骂,反正她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她的母亲也是我法律上的继母。

她当然听出了藏在我话里的那些信息,整个人就像是积蓄已久的火山,闷着声,随时可以并可能爆发。

“如果你想去找她的话……。”我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明天早上来我家找我,郊外的那栋别墅,别让你父母和哥哥发现了,我想也确实应该让她见见你了。”

“真的?”她的脸色一下子又明媚了起来,我不禁感叹女人变脸就是快——也许她一开始就没生气,女人的演技都是天生的,例如韩望叶,我直到最后都没能识破她,真正打败她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那说好的,我一定要看到韩姐。”她说罢,扭头离去,还不忘用手指节敲了敲我的车窗玻璃。

真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啊,还有,明明你比韩望叶大几岁吧?怎么是你叫她姐姐?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踩下了油门,往家的方向赶去。

不过,在回家之前,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车子一路行驶,郊区的公墓离我和韩望叶居住的别墅并不远,停车后我先是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花,沿着台阶缓步向上。

漆黑的石碑们连成线、构成面、组成海,沉默地注视着远方的群山,昏黄的午后并不是来扫墓的好时候,如血的残阳把石碑上的名字和照片的面庞都染得金黄。

“母亲。”我把那束花摆在碑前,“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如果你也能知道以后会怎么想,我很害怕,害怕她离开我,也害怕我变得不像自己了……母亲,我想你了。”

我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地面上的灰尘,母亲遗照中的眼睛似乎有某种光芒,令我迟疑着不敢直视。

我垂下头去,满脑子都是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名字。

韩望叶,你还好吗?我、顾向南……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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