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希靠在甲板边的护栏上,看着下面波云诡谲的云海,久违的闲下来之后,无聊的思考着一个所有埃伦多尔人都思考过的问题:那些掉进云海里的东西,除了被云海里的海兽吃掉都去了哪里?
云海并不是水,只是密度更加高的水蒸气。海兽大多是用体内低密度的气体来让自身在云海遨游。
今夜的月色很美。
弗雷德里希感受到有人靠近时,堇离他已经没有几步了。
她换下了平时的贴身适宜活动的衣服,简单捆扎的头发重新编排插上了发簪,典雅的面庞久违的与空气接触。她穿的衣服与这个世界各个地方风格迥异,长长的袖子随着走动在空中摇摆。这还是弗雷德里希父亲当初看着堇时候突发奇想专门设计的,制作出来让堇穿上以后,一边看一边还不知道感叹着什么。
弗雷德里希并不喜欢有人盯着堇看,即使那是将她送自己的父亲。
从弗雷德里希十岁开始,堇就成为了他的影子。
“殿下,恭喜您做到了。”堇温和地说。
弗雷德里希用一根手指抬起少女的下巴,所谓画中人不过是这样吧。
他亲了上去。
当他抬起头时,堇的脸上红晕浮现,轻咬着嘴唇,更显娇媚。堇永远不会拒绝他,即使这样,她也什么都没说。
他又把脸低了下去。
这次,堇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柔柔的说了声殿下。平时宛若冰块相撞的声音,现在却成了春水。
弗雷德里希却感到良心有一丝丝阵痛,他当然知道他应该把堇往一个正常人方向引导,让她跟其他少女一样。而不是成为自己的影子,将一切对他敞开,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堇都会没有一丝迟疑的满足。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因而一直得过且过的维持着。
“殿下,加尔文死了,抽个时间回一趟银月城吧。看一下伊丽莎白殿下吧。”堇把头靠着他的胸口说道。
“殿下?应该叫白银之王了吧。”弗雷德里希冷哼了一声,白发少女的脸庞在他 心头浮起,跟过去每一天一样。
“伊丽莎白殿下一直没有加冕。”
“老爸已经选择了她,我这个落选者又何必跑人家眼前碍眼。”弗雷德里希原本摸着女孩头的手放了下来,攥成了拳。
堇抱得更紧了点,她太了解他们这对姐弟在想什么了。弗雷德里希实质上还是在跟自己较劲,但只要他不想听,她就不会说出来。
弗雷德里希沉默了一会,松开了拳头,低头将鼻子放在堇头发上继续说道
“我想去看她的话,无论加尔文死不死我都会去看。”
“甚至加尔文本身都并不重要,当时袭击发生时候,区区一个空盗团凭什么袭击白银之王和他的护卫舰?而当时护卫的一整个舰队和骑士团凭什么消失这才是重点。”
“在能查清楚到底是谁背叛之前,我的下落不明就是最好的掩护。伊丽莎白在明处会成为众矢之的。而白银之国内谁想对她动手,谁就是背叛者。”弗雷德里希说的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对堇说还是在说服自己。
堇不需要说服,就跟人的影子永远追随人一样。
堇从小到大生活非常简单,训练,休息。生活一直是黑白色的。直到十二岁那年,一直以来与世隔绝的赛尔温地区被白银之王的军队并入。她被作为一柄好用的武器送给白银之王,又被送到了弗雷德里希身边之后,世界才变成彩色。
那是一个午后,太阳照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亮的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习惯性的观察花园里哪里适合潜伏,哪里最危险。
她身边那个穿着休闲衣服的高大男人喊了好几声,一坨东西才从花坛背后滚出来。那是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弗雷德里希和伊丽莎白。
“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你们两个有点样子没。”男人将两人分开拉起,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生气神色,笑吟吟的拍着他们身上的灰。
“弗雷德里希,她是堇。以后她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你这样没人保着被人卖了还会蹲在地上数钱。”
弗雷德里希嘟囔两声,转而笑吟吟的看着堇。
堇看着他阳光下发亮的深灰色头发,感觉一个新的世界即将对她敞开了大门,她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
“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伊丽莎白大步上前,抓住了她两只手,扭头瞪了一眼弗雷德里希说道。、
堇第一次笑了。
从此之后她在他身后,看着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处,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命运将交融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她从未多奢求什么,只是形影不离的守望着。
直到白银之殇前夕,二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突,还未来得及和解,就已因命运的安排分隔开来。
误解与芥蒂就像墙角的苔藓,没有及时的清理就会一直蔓延生长。
弗雷德里希内心深处是极为骄傲的人,在伊丽莎白确实有愧于他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主动靠近。而以为他死了的伊丽莎白,就算愿意修复,也不再有机会。
堇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的存在就让她害怕。假设现在的局面一直这样下去,弗雷德里希一直没有回去,她是否能不再站在弗雷德里希身后,而站在身旁呢?
弗雷德里希见堇有些奇怪,轻轻拍了拍她。
“怎么了?很少见你这样。”
“抱歉殿下,我想了我不该想的东西。”
弗雷德里希更加奇怪,但也没有再问,他牵着堇的手向船尾走去。
“死亡播种上的加尔文船长室,约瑟芬她们还没看过。我们先去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无论是背后的事情还是我的身份现在都还不是告诉她们时候。”
“嗯”
月光号和死亡播种号之间用几条巨大的铁链连接着。弗雷德里希松开了牵着堇的手,一把跳上了铁链,堇紧随其后。两个人走在铁链上,下面就是无尽云海却没有丝毫犹豫,如履平地的走到了死亡播种号上。
死亡播种号的船壳用的是帝国的新月级,内部布局也大同小异。甲板下第一层是炮仓,整个地板上密布着以太回路,将两侧十六们大炮连接到中央的能量核心。费雷德里希草草扫了一下一遍,看看有什么琳达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就接着来到了第二层船员和船长的居住层。
船长室在最内部,打开门后弗雷德里希对着堇使了个眼神,两人就一左一右开始搜寻起来。加尔文的船长室布置非常不符合一般人对于海盗的刻板印象。各种艺术品按照地区时间,有序的被固定在架子上,所有的文书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整整齐齐。这也大大减少了弗雷德里希和堇的工作量。
然而非常符合预期的是,四年前的星月历20年,加尔文就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文书还是收藏,都没有属于那一年的。
半小时后,弗雷德里希扔下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那是星月历21年的一份掠夺记录,平平无奇。他撇了眼堇,堇正在检查着墙壁和地板是否有暗格藏着东西。
弗雷德里希本身就对此报的希望不大,加尔文作为背后势力动手的白手套,事后没有被灭口,足以证明背后势力有足够的自信心抹除所有痕迹。
出于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他闭上了眼睛,按照不同晶石的频率寻找着是否有可以共鸣的物品。在排除了一些收藏品之后,一丝丝波动从船长室椅子背后的挂画中传来。这种频率非常奇怪,是弗雷德里希从来没感受过的。
“堇。”弗雷德里希下巴对着画抬了抬。
堇不知道从那长长的衣服哪里摸出一把短刀,插进那幅足以让普通家庭生活小半辈子的画中一点点摸索着。在把画割成布条前,刀尖一抬,一个小盒子出现在堇手里。
堇打开盒子检查了下确认没危险后递给了弗雷德里希。
里面是一枚戒指,白铁铸成的铁环之上是七彩的晶石。弗雷德里希摸索了几下愣住了,这块晶石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晶石都属于九大晶石的一种,具有那种晶石的特殊属性,区别仅仅是纯度和品质。而这块晶石却违背了这一基本常识。
暗暗压下内心的震惊,弗雷德里希检查起了戒指其他部分。铁环上写着一长串字母,这并不是埃伦多尔上的通用语,而是圣灵教记述和书写的用的流云语,教士们相信这是神明行走在人间所用的文字。也只有教士才掌握这些文字,其他人既没有动力也没有兴趣学习,学了去跟教士辨经吗?
弗雷德里希将戒指收起,月光号上就有一位能给他解惑。
“走吧,应该也没什么东西了。”弗雷德里希说着走出了船长室,堇将刀收起,紧随其后。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反之期望越小希望越大。弗雷德里希并没有把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线索,一枚特殊的戒指足以让他今晚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