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昔日言墨白拜师学艺，大半年后成了黑暗料理大师。
今日黎雨洛拜师学艺，几天学成了大厨。
甚至随着学习的技巧越来越多，她还能将其融会贯通，最后不需要千秋雪去教，她也能分辨出哪些植草是能够食用的，哪些是不能吃的，哪些又可以用来做香料……
木屋里，言墨白端着汤碗，一口口喝着碗里醇厚的肉汤。
“教主……”
桌对面，少女精致小脸上写满失落，浅紫色眼眸低垂着，“姐姐说她过不久就要走了。”
“嗯。”言墨白继续喝汤。
“又那么敷衍！呜……教主是不是都没听我说话……”
言墨白把汤一饮而尽，放下汤碗：“她是暗侍，既然要走，说明得到了宗主的命令，你又如何去挽留？”
“唔……也是哦。唉，师尊实在太可恶了，不知道要把姐姐调去做什么危险的任务。”
少女难过地趴在桌上，白嫩脸蛋紧贴树脂涂过的桌面，青丝散在旁边，浅紫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桌面上的木纹。
言墨白看她这副不舍的样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打消了把千秋雪身份告诉她的念头。
破镜难以重圆，缘分尽了便是尽了，这几天的亲近，不见得就能抵过先前积攒的恨意。
知道千秋雪的身份，无非是让她心里白白少了段美好的回忆。
为何要打破她的幻想呢。
言墨白决定岔开话题：“你的修为恢复的如何了？”
“好像，恢复到凝脉境了……”
少女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刚刚吃了灵兽肉，一股股暖意从肚子里淌出。
灵兽肉是能够吃到肚子里并消化掉的灵石，吃了那么多肉，加上这些天的休息和调养，除了身体依然虚弱之外，黎雨洛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
她之前碎裂了元胎，昔日的修为是不可能回来了，如今元海尚未完全恢复，修为仅仅相当于开辟了灵脉的凝脉修士而已。
言墨白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明天就该离开了。”
虽然知道千秋雪会主动走，但他们也不宜在此久留。
这几天他在林中狩猎，发现了一些灵兽留下的痕迹，寻常的灵兽也就罢了，他从这些痕迹里残存的气息感知到了非同寻常的灵力。
附近本该是有接近结丹境的灵兽徘徊的，只不过这几天千秋雪在这，散发的炼神波动将它们驱逐走了，等她一走，很难保证它们日后不会再回来。
言墨白自己不惧结丹境以下的灵兽，可雨洛没准会在战斗中受伤。
能躲掉的灾劫，还是躲掉为好。
他闭目回忆摇光派的地图，片刻后睁开眼睛，叮嘱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吃过饭，我们就出发去九灵镇。”
九灵镇位于摇光派边陲地带，与天玑门的疆土不过几十里路途，但由于两派领地中间隔着一道绝地天渊，修士无法通行来往，所以正常情况没有高阶修士在那里坐镇。
反倒是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九灵镇人口并不算多，镇里的修行人更是少之又少，连筑元修士都不屑去镇守，更不用说更高阶的修士了。
言墨白想找的隐居之地，正是这样的地方。
既能采购到基本的生活物资，没有高阶修士来往，又高低算作城镇，不会遭到灵兽袭击。
极少有灵兽敢于袭击各宗治下的城镇，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只敢袭击在野外赶路的旅人，而发生在野外的灵兽袭击事件，各宗各派也很少去管。
像现在他们这样在野外生活，正常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诶……”少女惊讶地抬起头来，“明天就走吗？”
“嗯。”
言墨白起身走向屋门，把门关上，然后回来习惯性捏了捏少女的脸。
“时候也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得早些起来。”
“不要……捏我脸……”
黎雨洛疼得捂住脸，气哼哼瞪了教主一眼，但还是乖顺地走向床铺，踢掉鞋子，裹着白丝罗袜的小脚踩在床上，摇摇晃晃地蹲坐下来。
正要褪去衣物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言墨白还留在屋子里，没有推门出去。
“今天不去外面打坐修行么？”
言墨白看了看她，“那位玉衡暗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周边有灵兽往来，今晚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
他的炼体修行实在霸道，一旦开始吐纳，就会把附近的灵气抽空，很可能会影响黎雨洛的身体恢复，所以言墨白不打算在木屋里修行。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毫无避讳地解开裙带。
衣裙簌簌滑落，只留内里寥寥几片亵衣，窗外的叶帘还没拉上，星月的光辉照进来，将少女软玉凝脂般的肌肤映得晶莹圣洁，本就精致的脸蛋在皎洁月华下显得格外空灵美丽。
她没有马上用被褥盖住自己的身子，而是怯生生地望向言墨白：“教主……”
言墨白拉叶帘的动作一停。
“别拉帘子，我……怕黑。”
他放开叶帘，正要走回椅子，又听少女可怜兮兮的呼唤：“教主能不能，离我近些……”
虽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可这家伙实际上也不小了啊，竟然还要别人陪着才能睡觉，像个小孩子一样……言墨白无言走到床边。
他刚在床头坐下，柔若无骨的小手就抓住他的衣角，转头望去，刚好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浅紫星眸，大眼睛里毫无之前的胆怯，只有得逞般的狡猾笑意。
“教主，双修……”
还没等言墨白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就被软糯冰凉的唇瓣堵住了要说的话。
接着他被按倒在木床上，带着少女体香的亵衣落在身旁，幽暗的木屋里，美好又青涩的玲珑娇躯尽皆展露在他眼前。
……
木屋外，银发女子静静地靠着屋墙，听着屋内时有时无的娇哼哭泣。
今晚，她是来道别的。
可似乎……来得有点不是时候。
千秋雪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个绸锦囊袋，两张面具，还有一个骨瓷丹瓶。
在丹瓶里盛放的东西，名唤九转玄黄还真丹。
正常修士只有一次结丹的机会，元胎更是由金丹转化而成，碎裂元胎者，绝无再入结丹可能。
而九转玄黄还真丹，却能够逆转阴阳，为修士再辟道途。
只是……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更珍贵的作用——在炼神修士内景中开辟阴阳五行，化真元成仙力，助人踏入仙门。
天地间的玄黄之气有定数，从上古到现在，在各路大能的采撷之下，早已经所剩无几。瓶中这枚九转玄黄还真丹，则是上万年前玉衡真仙所留，一旦用去，此生很可能再也无法觅见第二枚。
这枚仙丹送出去，未来千秋雪蜕凡登仙便艰难了许多。世间更有言传，成仙之路每一份机缘都是天道恩赐，错过其中任意一份机缘，便是错过了仙途，再无成仙可能。
她的左目浮起点点银色。
一道和她相同、却又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失去了往日的温婉恬静：“此物怎可送人！你疯了！你怎能舍去未来仙途，去帮那女人再筑道基？！”
“她是我徒儿。”
“呵，你何时把她当作过徒儿？你有没有问过她，她还认不认你这个师父？”
“至少我传了她厨艺，做了一回她真正的师父，她学了本事，也当了回我真正的徒弟。”
“你……”
“不要说了。”
千秋雪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银色骤然褪去，如同落下的潮水。
她弯下腰，轻轻把丹药和其他东西放在门外。
其实为了道别她准备了很多话，但最后门内甜腻的泣吟又让她失去了勇气。
她无声无息靠着墙坐下来，绯色眼眸映着小溪和溪边的石头，还有落下的瀑布和水潭。与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恍惚间，千秋雪又好像看到了黎雨洛挽着她胳膊撒娇的可爱小脸，看到了周围堆着许多食材的篝火，还有言墨白面对黎雨洛送上的那些烹饪失败的食物时，无奈又怜爱的表情。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女孩清脆的笑声，烤肉在篝火上滋滋作响，温暖的火风打在脸上。
这些天她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梦，梦里教主还像宗主殿中那样温和，徒儿也像十多年前那样腻腻地缠着她喊着师尊……
美好到她不想让自己醒来。
现在她终究醒了。
千秋雪慢慢起身，目光黯然落向木屋紧闭的小门。
比起玉衡山巅的宗主大殿，这扇凡木所筑的门如此渺小，大风都可以将之刮去，此时却牢牢矗立在那里，坚不可摧，把门内幸福的两人、和门外孤单的身影隔绝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她没有去打扰他们，默然地转过身，走向远方的山林。
一抹银色残余在她绯色瞳孔里，虽然只有微末的一点，但它始终没有消失。
它积压在红瞳底部，如液体般缓慢地晃荡着。
“终有一日，我会得到他。”不甘的念头从心中浮现出来。
这是属于二者共同的念头，也是她们都渴望抵达的终点。
只不过，她们注定会走上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