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发生转变的契机，大概是那一次合唱比赛。

“……”

每当闭上眼睛好久，却迟迟没有睡意的夜晚，夏宇辰总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今天，他的脑海里空空的，什么也都没能记起来。

尽管记忆模糊得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但是……

……

“但是他仍然记得，当时在心头萌芽的那份名为悸动的心情。”

伊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眺望着远方。夜风吹拂，发丝同米白色的衣裙轻轻扬起，她轻轻地开口，任由洁白的月光洒满面庞。

……

……

“嘭！！”

“喂！别开玩笑了！”

一位男同学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桌子，向站在讲台上的指挥的女孩质问道：

“为什么你说让我们重新唱我们就非要听你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关于放学后的合唱练习，基本上是由学生们自主组织的。原则上每个班只要唱完三遍的样子就可以解散了。可是，她总是中途喊停，并让大家重新开始唱，所以今天的练习也拖了很久。

“叶同学，你刚刚完全就没有在唱吧？”

对于男生的质问，沐桃子皱着眉，不留情面地向他反问道。

“胡、胡说！我明明一直都在唱！”

“你就做了做口型，根本没有唱出声，我都听得见。”

“额！我……”

或许是重新分班的缘故，大家的凝聚力十分的微妙。包括我在内，像这样在合唱过程中浑水摸鱼的同学并不少。

当然，也同样有在认真唱歌的同学。只不过因为我们的敷衍了事，他们的声音在合唱中也就越明显。本来到了这个年纪和大家在一起唱歌本来就是有些羞耻的事情，所以这样一来，那些想要认真唱歌的同学也变得放不开来，声音唱得越来越小。

合唱也就没有了合唱的样子。

……

“干嘛管那么严啊，我们又不指望拿什么名次。”

“就是啊，你凭什么浪费我们宝贵的放学时间，就因为老师让你来指挥？你以为你是老师吗？”

“哦哟哦哟，当个班长好牛逼啊。”

“你好呀，老师的贴心小棉袄～”

就算沐桃子的要求是认真又合理的，但因为练习的时间实在是拖得太久了，不少同学都开始不满地起哄抗议着。

“我、我才不是因为老师拜托我才这么做的！”

分明更占理的是自己这一边，可面对近乎一边倒的声音，沐桃子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但很快，不甘与倔强心情一下子扑上了少女的心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拽紧着手，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你们难道就想像这个样子上场参加比赛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能发挥真正的实力！”

“就是就是，有的班甚至现在都还没开始练呢，完全来得及啊。”

“…”

虽然仍有人满不在乎地反驳着，但这些相较于先前抗议的声音要小了许多。

“……”

没过多久，教室里就陷入了沉默。而相较于沉默更为明显的，是逐渐开始蔓延在空气中的不安的味道。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名次什么的，只是，好好地唱完一首歌，是我们最起码要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于是，沐桃子鼓起了勇气，想要继续把自己内心最真实最真诚的想法传达给大家：

“我知道，努力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前唱歌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但是，比起因为没有好好练习而在正式比赛的时候在大家的面前丢脸，现在多难为情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而已，所以才会想要这么做！！”

“……”

……

或有认同，或有茫然，或有不解，或有不屑。直到最后，沐桃子的心意还是没能传达到每一个同学的心里，大家都有着各自的想法。

而关于这一点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次合唱。

就像是想要故意惹她生气一样，总还是有一些人只做嘴型不出声。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想报复一下连续好几天把练习时间拖到这么晚的班长大人吧。

因此，和之前同样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实际唱歌的人越少，那些真正唱歌的人声音就越清晰越明显。所以到最后，就算他们还在唱，也还是没有办法放开嗓子。

教室里回荡着一串又一串听起来像是念经一样的低鸣。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站在讲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沐桃子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又会有多么的不甘心。

“够了…已经够了……！！”

她低着头，在讲台上低声地说着。

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能够听到她快要哭出声来的语气。

“这么不想唱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唱不就好了吗？！”

“嘭咚！！”

扔下这句话后，沐桃子把门一摔便离开了教室。

这下子大家都愣住了，然后面面相觑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大了啊。”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呜诶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失去了平时一直都热心又开朗的班长，凝聚力本就不强的班级一下子就成了散沙。原先蔓延在空气中的不安也愈发膨胀。

“算啦算啦，都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之先回家吧。”

“可别吧，我看是船到江心补漏迟咯。”

“……”

就这样，今天合唱比赛的练习结束了。

像这样军心涣散的我们，真的能够参加比赛吗？

可是，并没有人提出这一点，大概也没有人会想要去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我却很清楚——

接下来，我必须要找到她。

……

……

“……为什么？”

公园里，原先还坐在秋千上发呆的少女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好像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一样揉了揉眼睛。

“我以前也经常来这里。”

我很自然地坐在了沐桃子旁边的秋千上，脸上挂着既无奈又怀念的微笑：

“特别是以前被你抢走零食，或者好不容易拼好的模型被你一下子拍成碎片的时候。”

“啊哈哈……还有这回事？”

对于少年可怜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的回忆，沐桃子只能尬笑装傻。

“……”

接下来的时间里，沐桃子一直一言不发，我也只是一直陪着她，一起对着夕阳发呆。

从这微妙的气氛里，我似乎能够感受到她的困惑、紧张、甚至是戒心。

“所以，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沐桃子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轻轻地摇头。

“我有话想和你说。”

“……欸？”

她呆了呆，下意识地看向我。

“对不起，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拿出什么干劲。”

“……可是，最后那一次合唱，夏宇辰同学明明是有在好好唱歌的啊？”

她歪头，对我的道歉十分不解。

“不，不仅仅是合唱的事情，而是至今为止的所有。”

我这样向她解释道，她似乎稍微理解了一些，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还是充满了不解。

“就像你说的那样，努力真的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但我们却不得不努力。”

“明明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但是不努力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这个道理我明明应该比谁都要明白的。

“所以，今天在讲台上这样宣言的班长大人，真的很帅气，也很耀眼。”

我这样说着，同时注视着她的眼睛，心底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她站在台上时捏得紧紧的，微微颤抖着的小手。

“所以，谢谢。”

这样耀眼的你现在就在我的身旁，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闭上双眼。

但是，也正是这样耀眼的你，让我重新找回了一部分已经被自己遗忘的、抛弃掉的东西。

这句话我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独自起身，给某位摸不着头脑微张着小嘴的少女留下了一个自认为还算洒脱的背影。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隐约间，少年听到了少女低声又无奈的笑语。

“如果我真的是这么厉害的人的话，也就不会跑到这里一个人发牢骚了吧？”

不过果然，我应该……

并没有那么讨厌他吧。

当时的沐桃子其实还尚未察觉——

这便是她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