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跟克莉丝汀这样亲密接触过，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向来克制而保守，清淡如水。她不曾主动拥抱过克莉丝汀，克莉丝汀也从没有对她撒过娇。

克莉丝汀遇到什么疑惑便问，她懂的话便给予解答——

相较于倾诉或表达感情，她们俩或许更习惯以剑对话。

格蕾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很好。

她醉心于剑，因此对很多事其实都一窍不通，而克莉丝汀很懂事，有什么不明白的，更多时候克莉丝汀会尝试自己找到答案而不是向她求助……

虽然，格蕾时常会因此感到愧疚——明明是老师，但她却不能给弟子提供应有的帮助。

她想要多帮助克莉丝汀一些，她想要多了解克莉丝汀一些……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格蕾只懂如何挥剑，却不懂人心。

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用属于她的方式加倍补偿克莉丝汀。

她对克莉丝汀倾囊相授，她试图满足克莉丝汀所有的要求——尽管克莉丝汀像她一样沉默寡言，极少主动请求她做什么。

明明是师徒，但却像熟悉的陌生人。

更别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剑圣格雷了，现在的她是魔女格蕾。

克莉丝汀似乎还没认出她……但好奇怪啊，为什么克莉丝汀不愿意对身为剑圣的她说这种话，却会主动抱住身为魔女的她呢？

格蕾的第一反应是克莉丝汀其实已经认出她了。

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这个猜想——她虽然自认不够了解克莉丝汀，但也知道，以克莉丝汀固执到甚至称得上古板的性格，如果认出了她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道破她的身份，并像平时那样恭恭敬敬叫她老师，而不是这样亲昵地抱住她——所以怎么可能呢……

把骑士守则奉为圭臬的克莉丝汀，怎么会做出违背骑士守则这种事？

想通这点后，格蕾却并不觉得轻松，相反，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抓皱了衣角。

心脏变得沉甸甸的，于是呼吸随之加快。

小小魔女缓缓吐出白雾，粉色眸子里染上了浓重的茫然。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她刚回到临冬城，前去求助斯嘉蒂时，就曾与克莉丝汀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克莉丝汀对她的态度就已经称得上和蔼，就更不要说之后克莉丝汀不止一次主动拥抱她……

她不小心滑倒时，她回到住处时，她称赞克莉丝汀身上的忍冬香很好闻时。

克莉丝汀大概真的不善言辞，所以克莉丝汀对她的回应就只有拥抱。

可为什么是拥抱呢？

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就连格蕾自己都快记不清，她上次拥抱克莉丝汀是多少年之前了么？

她还保留着模糊印象的，就只有因为克莉丝汀害怕打雷，她去哄克莉丝汀睡觉那次了。

所以克莉丝汀才会拥抱魔女格蕾——

因为剑圣格雷不是合格的老师，因为魔女格蕾才是值得克莉丝汀倾诉感情的对象。

沉重的愧疚感瞬间压倒了格蕾。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克莉丝汀。但她不知道如何补偿克莉丝汀，因为她是，也只能是剑圣格雷。因为临冬城和图伦帝国都需要她这个英雄，所以她不能接受变成魔女格蕾的命运，她要变回去，无论用什么办法。

可又有个念头从她心底悄悄冒出头。

不属于剑圣格雷，而属于魔女格蕾——有个怯生生的，软软的声音向她提议：

「反正迟早会变回去的，而且……而且克莉丝汀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要不……要不就先以魔女格蕾的身份补偿克莉丝汀？」

剑圣格雷无法做的事，魔女格蕾却可以做到。

她可以放心地回应克莉丝汀的感情，可以安然接受克莉丝汀的拥抱，可以随便和克莉丝汀亲密接触。

反正克莉丝汀不会知道的。

只要她变回了原样，重新成为剑圣格雷，讨伐了贪婪魔女，再叮嘱斯嘉蒂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克莉丝汀就绝对不会想到，魔女格蕾和剑圣格雷其实是一个人。

虽然这样有些不太负责……但这已经是格蕾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大不了，等以后变回去，再想办法了解克莉丝汀，试着补偿克莉丝汀好了。」

这么想着，格蕾终于说服了自己。

她不再挣扎，不再试图推开克莉丝汀，而是乖巧地待在克莉丝汀怀里，低下头，轻轻嗅了嗅骑士姬身上的忍冬香。

然后，略带羞耻的，格蕾轻轻“嗯”了一声。

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克莉丝汀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克莉丝汀身上笼罩的，那寒冷透明的忍冬香气。

但真的心安理得吗？或许并不完全，格蕾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她怀有侥幸心理，愧疚与背德感在时刻拷打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清醒过来了。

她的理智，她心中的正义感终究还是战胜了她那不可告人的，发自本能的渴求。于是她下意识抬起头，想如同以往那样绷起脸来，严肃地告诉克莉丝汀她其实就是剑圣格雷，所以不要再这样抱她了，因为这……这实在有些不合礼法。

然而在她抬起头后，看到的却是克莉丝汀明澈的，蔚蓝色的眸子。

骑士姬的表情平淡如水，似乎并未因拥抱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面对格蕾的注视，她只是伸出手，为格蕾轻轻抹去额头上那层因剧烈运动而冒出的细细汗珠。

然后，她轻声说：

“谢谢……还有，你很可爱。”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格蕾变得不知所措——

虽然斯嘉蒂和多洛莉丝其实也曾这样夸奖她，然而前者戏谑成分偏多，后者则是毋庸置疑的奚落。

而克莉丝汀……格蕾能感觉到，她这弟子是认真的。

但夸她可爱什么的……这实在太奇怪了，她可是剑圣，是帝国之剑，是英雄……

谁会夸英雄可爱呢？

格蕾无法理解这样的赞美，然而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却擅自感到了雀跃。

她不自觉露出如晨雾般朦胧的笑意，却不敢再看克莉丝汀的眼睛，于是垂下头，低低的，宛若梦呓般回应道：

“谢……谢谢您的夸奖。”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是因为感到了喜悦吗？

可这是为什么呢？

格蕾想不明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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