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有资格教格蕾剑术。

只论剑术,她是毋庸置疑的当世第一。

可面对克莉丝汀的询问,在短暂的沉默后,格蕾露出乖巧的微笑,点了点头说:

“嗯。”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憧憬忍冬骑士已久的小姑娘。

既然憧憬忍冬骑士已久,那么忍冬骑士如今主动提出要教她剑术,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见格蕾答应了,就像冰雪解冻般,克莉丝汀也露出转瞬即逝的温柔笑容。

“好。”她说着伸出左手,摸了摸格蕾的头,“可学习剑术是很辛苦的,你能坚持下来吗?”

骑士姬的手又大又暖,她的手掌轻轻抚过格蕾额头时,格蕾感觉到了她的指节处有薄薄的茧子。

被人……被自己的弟子摸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格蕾感到不太适应,可她又不想让克莉丝汀发现她的异常,于是只好忍耐下来。

但其实并不难受,反而……

反而有些舒服,甚至让她觉得……让她觉得很安心。

格蕾几乎要喜欢上这种感觉了,但很快她就从这蜂蜜色的美好感觉中清醒过来。

然后,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如果她真的是格蕾,是弱小的魔女,那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感觉,可她是剑圣——剑圣怎么能如此懈怠如此软弱呢?帝国之剑应顶天立地,为所有人遮风挡雨才对。

察觉到了这点后,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绷起小脸,努力在这具魔女的身体上重现剑圣的威严。

“请您放心,”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值得信赖一些,“我能坚持下来的!”

克莉丝汀却似乎并未在乎她的反应,只平淡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格蕾对此毫不意外。

克莉丝汀是她养大的,在继承了她身上优点的同时,也不免沾染了她的一些恶劣习惯——例如态度冷淡,不喜欢与人亲近,极少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只懂挥剑,被她养大的克莉丝汀自然也只懂如何挥剑。

所以现在,克莉丝汀会对她的存在感到无所适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格蕾想。

毕竟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大概也会感到无所适从吧?

克莉丝汀能够主动提出要教她剑术,已经要比她强得多了。

想到这里,格蕾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耳畔忽然传来克莉丝汀的声音。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好像跟别人学过一些剑术……是老师么?”

声音很近,又来得猝不及防,格蕾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抬头,恰好与克莉丝汀对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骑士姬又靠近了她一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得近乎为零了,克莉丝汀身上寒冷而透明的忍冬香像张网一般把格蕾笼罩了起来,但并不让人觉得过分甜腻——格蕾一直都觉得克莉丝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她觉得这种事不适合说出口,所以就从来没对克莉丝汀说过。

她们曾是师徒,但其实更像是父女,她抚养克莉丝汀长大,亲眼见证克莉丝汀从仅有她膝盖高的小丫头长成如今这幅高洁威严的模样……时间总是如此匆匆,让人不自觉便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所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才恍然发觉,克莉丝汀已经成为了位应当得到尊重的女士呢?

男女有别,更何况他们是师徒,不应像克莉丝汀小时候那样亲昵了,克莉丝汀大概不懂这些,但作为长辈,格蕾认为她应有这个觉悟。

所以夸赞克莉丝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这种事,格蕾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

但如今……

一个诡异的念头忽然从格蕾心中发出芽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迅速生长,增殖,直到占据了所有用来思考的空间。

“如果身为老师,身为父亲的剑圣格雷做不到,那么,身为陌生人……身为憧憬者的魔女格蕾是否能尝试呢?”

格蕾觉得这想法太可怕了,又太危险,她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鬼使神差的,某种情绪催促着她,控制了她的身体,迫使她抬起头,装作无辜的样子,对克莉丝汀说:

“您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前剑圣小姐的嗓音因紧张变得颤抖。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应该说的话。

但做下的选择没有重来的机会,她没办法收回这句话,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祈祷克莉丝汀不要在乎她的僭越,最好像平时那样,只给出平淡的反应。

只是“嗯”一声就好了。

她想。

可克莉丝汀似乎并没有打算回应她的期待。

在她的眼中,克莉丝汀闻言之后先是愣了一愣,像是从未被人这么夸奖过,然后,克莉丝汀忽然垂眸,像是有了什么感慨,或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她忽然丢下了手中的剑。

那特制的,沉重的骑士剑当啷一声坠在了石板上,擦出一簇转瞬即逝的火星。

在骑士剑坠地的脆响中,克莉丝汀抱住了格蕾。

一开始格蕾来不及反应,而在被克莉丝汀抱住后,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克莉丝汀。

但她如今这具孱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反抗忍冬骑士——尽管如今抱着她的忍冬骑士并未披挂铠甲,手握长剑。

这是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感觉。

格蕾之前被克莉丝汀抱过的,然而那时克莉丝汀全副武装,因此她的拥抱便显得坚硬而冰冷。

但如今克莉丝汀只穿着单薄的背心,于是她的拥抱变得柔软而温暖。

大概是因为刚剧烈运动过的缘故吧,可即便如此,格蕾也从未有闻到过如此热烈的忍冬香,简直是在招摇着盛放了。

但幸好,幸好格蕾还维持着清醒,没有因馥郁的花香而醉倒,所以她依旧在反抗,在假扮害怕的样子,抬起头询问克莉丝汀:

“您……您突然抱上来干什么……”

然而克莉丝汀似乎早就想到了该怎么回答她——克莉丝汀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表情一如既往平静地告诉她:

“觉得我身上的味道好闻的话,那就离我近一些,就像现在这样。”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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