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柳墨言并没有立即进入正题,而是真的在参观这艘战舰,聊着一些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懂的技术性问题。

两人谈得很投机,虽然完全没有提及对方的事,但通过这番交流,他们已经对彼此有了许多的了解。

陆发现柳墨言虽然能够操控这艘异星战舰,但也仅此而已,许多战舰上的细节她并不知情。

不只是这艘战舰,在许多方面,柳墨言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的知识结构是破碎,离散,不成体系的。

柳墨言并不掩饰这一点,而是非常虚心地向陆请教,对于可以说的部分,陆也不吝为其解答。

而柳墨言对陆所拥有的知识,以及表现出的耐心和诚意,感到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在绕着战舰内部走了一圈之后,两人最后来到了舰桥。

尽管算是一个已经实现了机械飞升,完成过弑神伟业的种族,这个异星文明的领导者们仍然怀念着过去的荣光和岁月,保留了许多过去的生活痕迹。

舰桥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作为执行舰桥应有功能的区域,而后半部分则像是一座会客厅和会议室。

陆看到几台严重破损的银色金属人瘫坐在椅子上,看样子应该是这艘战舰的船员,通过简单的扫描,陆确定它们身上的核心组件已毁,已经无法通过重构身体的方式复生。

从这些船员的姿态看,它们生前应该正在进行一场会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灭顶之灾即将降临,显然,这场会议恐怕永远也没有结果了。

其中,坐在会议桌长席的“人”十分特别,他的金属身体上有着更多的装饰物,手中还拿着一根象征身份的长杖,应该就是这艘船的指挥官。

根据陆在这条船上的观察,以及眼前的场景推测,此“人”应该是一名时间技师,这艘船可能是在进行某项与时空相关的试验中引动了时空乱流,因而来到此地。

“陆先生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物,是吗?”

“是。”

“我想也是。”柳墨言点点头“陆先生是否好奇,我是如何操控此物?”

“的确。”陆确实想知道,但他没有问,因为这种问题除非对方自己愿意说,否则怎么问都是问不出任何结果的。

对柳墨言来说,那是一段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神奇经历:“这里,是我的重生之地。”

说着,柳墨言走到时间技师旁边,缓缓从袖中伸出右手。

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陆就立刻注意到了重点。

虽然上次就察觉到了,但是这次是正式确定——柳墨言的机械手臂正是来自这个时间技师。

要知道,陆自己是用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钻研,这才找到将异星活体金属与自身完全融合的方法,陆不禁感慨:“叹为观止。”

“过奖,只是粗糙的拼接,与陆先生相比,犹如云泥之别。”柳墨言将长袖推高,直到肩膀的连接处,只见血肉与活体金属在那里呈现出不断交融和排斥并行的不稳定状态,光是看就知道这一定非常非常痛。

尽管就像柳墨言所说,技术水平很粗糙,但能做到就已经十分不易了。

“原来如此。”陆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和柳墨言第一次见面,她就对陆抱有极大的期待和信任感,应该是察觉到了陆的身上也有着活体金属。

同时,陆也有了更多的疑问和好奇,因为从柳墨言手臂连接处的情况看,这种融合的方式不属于陆曾经测试过的任何一种技术路径。

没想到这个世界不仅有人懂的科技,甚至还开创了陆所不知道的新领域!

“班门弄斧,献丑了。”柳如烟重新将长袖放下“毕竟我所知晓的,只是残片断章。”

陆再次看了看时间技师的“尸体”,特别是不见踪影的一手一腿,以及残破得只剩不到四分之一的头部,又看了看柳墨言,理解了状况,却又更加不解。

既然柳墨言能够把时间技师的四肢融合到身上,那更进一步,把时间技师脑子里的数据核心融入她的大脑中也不是做不到。

把冰冷的机械手臂硬安在身上就已经很夸张了,把数据核心塞进脑子就更……陆很难想象,柳墨言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想,你经历过灾难。”

“和陆先生对话,果然令人舒畅。”这是柳墨言的真实感受,面具下的她更是露出久违的微笑,因为她越发觉得,陆是真的了解她“只不过陈年往事,陆先生会有兴趣吗?”

“是的。”如果说陆最初确实只是对柳墨言的才能和战舰上的科技感兴趣,那现在,他对柳墨言这个人有了好奇,甚至是敬意。

因为在陆看来,比才能更重要的,是钢铁般顽强的意志。

“陆先生知道,我的母亲是毒后,在真正的魔道被消灭之后,‘魔’成了一顶帽子,被十二宗门扣在任何不愿归顺屈服的门派头上,五毒教也不例外。”

“猎巫。”

陆立刻想到了这个词,随即脱口而出。

好在听这话的人是柳墨言,她能够听懂,并点了点头:“精辟的概括。”

猎巫,异端审判,在陆看来,大多是为排斥异己,确保自身绝对权威所寻找的借口。

谁不服,就扣上一顶“女巫”或者“异端”的帽子,之后就能肆意欺凌践踏,而在这个世界,帽子变成了“魔道”。

“年幼的我,被点苍派设计绑架,囚禁在牢狱之中,不见天日,受尽折磨,我的一臂一腿也是被他们斩断。”

“胁迫?”

“是的,点苍派以我的性命要挟母亲,让母亲充当他们刽子手,从最初的毒杀那些不服从他们的小帮小派,到后来逼母亲暗杀十二宗门的掌门,妄图引动十二宗门还有罗刹榜之间的战端,从中渔利。”

“……”

说到这,陆听到一阵有些刺耳的金属嗡鸣,源头来自柳墨言的手——她已经把时间技师所坐的椅背捏得变形,而且用的还是她自己的手。

柳墨言很快意识到了,连忙松开手:“抱歉,失态。”

“理解。”陆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厚实的椅背上留下的掌印,随后继续默默记录信息,并与先前纪录的资料进行对比和补充。

“后来,我逃出来了,但是身负重伤,几乎就要死了。”柳墨言说着,抬头看了看舰桥顶部“那时,上面还是一个大洞。”

“活体金属特性。”陆说道——这种金属能够像生物一样自愈再生,就像刚刚被柳墨言捏变形的椅背,现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那时,我甚至看到了自己流出的内脏,还有掉落在地的颅骨,我知道我快死了,但我真的不想死……”柳墨言说着,再次看向了时间技师“然后,我看到了它。”

陆也拿出了百倍的集中力,因为这里是他想要知道的关键。

“我用仅剩的一口气,催动母亲传授我的移花接木功,将掉落在地的铁手按在了自己的手臂断处,然后奇迹发生了,我感觉自己的手仿佛回来了。”

“!?”

听到这里,陆确实明白了,这确实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使用灵能来进行融合。

或许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十分落后,但是灵能的开发程度已经高到了超出陆理解范畴的程度。

陆甚至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世界高度开发的灵能,才导致了科学技术的停滞不前。

当然,陆也很佩服柳墨言的求生意志,毕竟把血肉与金属融合,常人就算想得到,恐怕也做不到。

“陆先生,你是否觉得我做得……太疯狂?”

“或许,但你做到了。”

话虽如此,不过陆并不觉得柳墨言的成功具有可复制性,且不说灵能这种东西本身极不稳定,而且个体之间的差异性也是极大,柳墨言的成功很大程度上真的就是她命不该绝,或者更直白些,运气好。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尽管说了这么多,但陆并没有忘记那件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你的来意?”

柳墨言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开着一艘星舰过来,只为和自己闲聊,而且还聊到了这些对柳墨言来说,最私密的内容。

对陆来说,这也是一种“知识交换”,他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拜入门下当学徒,这是柳墨言对母亲的说辞,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么说,母亲才会理解。

而在陆的面前,她可以吐露心声,因为只有这个人能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

“陆先生,正如你理解我的孤独,所以,我也知道,陆先生你需要帮助。”

陆当然需要帮助,那些机械分身毕竟不能真正替代陆的工作,如果能多出一个人来帮忙处理这些琐事,那陆就可以有精力投入到其他地方。

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话得先说清楚,陆直截了当地问道:“我需要帮助,但你能得到什么?”

“与先生同行,航向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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