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自然是不会畏惧死亡的，然而英雄却会害怕被她所守护的人死亡。

所以，只要用格蕾想要守护的那些东西来威胁格蕾就好了——

这听起来很卑劣不是么？然而无所谓，魔女本就应当是这样卑劣的东西……

多洛莉丝忽然俯下身。

“跪下。”她命令道。

于是原本宛若太阳升起般挺直了脊背的格蕾重新落下，她被迫屈辱地跪在了地上，跪在多洛莉丝面前。

见格蕾乖乖听话，多洛莉丝便心满意足地点头，接着夸赞道：

“真乖。”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格蕾的脸颊。

“这样才像话，剑圣大人，你要是一直都这样乖乖听话，那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替代你的存在，继续待在临冬城中假扮剑圣。”

“因为只有剑圣才能震慑兽人的大君，才能让临冬城乃至于整个图伦帝国免遭战火的摧残，不是么？”

说到这里，她张开嘴，露出尖利森白的牙齿，那表情残酷而嗜虐，就仿佛坐在那里的并不是人或者魔女，而是某种择人而噬的猛兽。

魔女向格蕾亮出了利爪和獠牙。

“毕竟，你应该也不想你所珍视之物遭到破坏吧？嗯？剑圣大人？”

可她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不会那样做的。”努力用灵魂对抗身体的格蕾抬起头，表情坚定，“你不会把我就是剑圣格雷的消息公布出去。”

不知道是被看破了心思，亦或是仅仅在为格蕾的挣扎感到意外，总之，魔女眯起眼，云淡风轻，饶有兴致地问：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奇怪的自信？”

而格蕾低声说：

“如果你真的想要把我就是剑圣的消息公布出去，那你恐怕早就做了，但你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我知道这一定是有缘由的。”

“你绝对在图谋什么，”她抬头，平静地与魔女对视，“为此，你不会那样做的。”

魔女闻言挑了挑眉。

对她而言，剑圣其实并不可怕。

因为即便拥有几乎冠绝整片大陆最强的武力，然而格蕾依旧是只懂挥剑的笨蛋，笨蛋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总有办法让笨蛋乖乖听话。

然而如今剑圣却似乎开始思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魔女为此略微感到了新奇……以及轻微的担忧，但她并未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她依旧微笑，笑容甜腻，正如环绕在她周身的紫罗兰花香般馥郁。

“哦，原来是这样呀。”

多洛莉丝以浮夸的恍然大悟神情应对格蕾。

紧接着，她饶有兴致地问：

“可难道您不该为此感到担心么……”

“能够让我舍弃把这消息公布出来的机会，甚至专门来到临冬城假扮成剑圣的事情，对您来说到底有多么可怕——您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格蕾闻言沉默片刻，低下头，看了眼如今自己这具孱弱不堪的身体，接着轻声说：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总不会比现在更可怕了。”

魔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可爱啊，”她感叹，“居然已经想不出比这更可怕的情况了吗？剑圣大人还真是天真……”

这或许是嘲讽吧，然而格蕾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被嘲讽了，她只是无法理解魔女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还有比沦落成这幅模样，连剑都无法挥动，连珍视之物都无法保护更糟的情况吗？

她不明白。

正是这样的反应取悦了多洛莉丝，于是魔女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如果剑圣大人是这样认为的话，那就请继续坚持您这天真到可爱的想法吧……”

她边说着边低下头，宛若热恋的情人般，伸手轻抚格蕾的脸颊，声音既温柔又残忍：

“然后，就请乖乖等待，我为您精心准备的礼物吧。”

……

格蕾对多洛莉丝的观察结束了。

显而易见的，在此过程中她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她只是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是比以前的她更完美，更受人欢迎的自己。

这荒谬的结论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了……这样目睹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向倾颓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感觉。

明明她成为剑圣就是为了不想再体验到这种感觉。

但无论如何，沮丧都是无用的，自暴自弃更是早就被格蕾剔除掉的选项。

那么，以往她陷入相似境遇时，她会做什么来进行自我调节呢？

——唯有修行。

因为切希雅曾告诉她，人的一切痛苦都来源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格蕾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她还不够强，倘若她够强的话，即便踏入了多洛莉丝的陷阱，也依旧能战胜多洛莉丝，临冬城就不会陷入到如今这样的险境。

人的思维总是有惯性的，即便是格蕾也不会例外。

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修行好了，虽然如今这具身体孱弱不堪，即便短时间内不可能取得什么成果，但她……她能做的，会做的事也只有修行了。

于是前剑圣小姐回到了家中。

她在临冬城中的住所有一座道场，道场虽小，但该有的东西倒一样不缺，平时她和克莉丝汀便是在此地修行。

今天临冬城依旧下着零星小雪，格蕾一路从议事厅走回家中，绒帽上，肩上便落了不少晶莹雪花，不过她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径直踏入了道场，决心以修行消磨心中的迷茫。

然而在她之前，已经有人率先占据了道场。

——是克莉丝汀。

骑士姬正站在道场中央。

天气寒冷，她却仅穿着方便活动的背心，露出双臂肩膀的肌肤来。

她身上那饱经磨砺的肌肉并不夸张，但却呈现出极其健康而流畅的漂亮线条，富有力量感的同时又让人觉得优美，仿佛神话中的女武神，气势凛然，有钢铁般的寒冷与坚硬。

格蕾踏进道场时，她正平举着在吊了颇高负重的骑士剑，而听到格蕾的脚步声后，她忽然转过头，看向格蕾。

然后，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接着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向格蕾问好：

“你来了？”

格蕾还没完全适应新的关系和新的称呼，所以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嗯，我回来了……”

她下意识想说莉莉，但最后还是反应了过来，轻声喊：

“——克莉丝汀。”

骑士姬对此倒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也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

但不知为何，她手中一直以来都未曾有过分毫变化的骑士剑……剑身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颤动。

而仍沉浸在茫然中的格蕾……

很不幸的，总之前剑圣小姐并未发现自家弟子身上的这点细微异常。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