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濑看着立在园区入口的文化介绍广告牌，大概回忆了一下那座图书馆的主人，就牵着莉洁往里面走去。
这片园区在她读本科时还只是一片偏僻的大学城，基础设施也聊胜于无，晚上翻墙出来想吃个夜宵上个网都没地方去。现在倒是发达了，入驻了一堆高新企业，甚至搞起了“魔导机械一条街”。
步行街自然是禁止飞行的，这也是为了游客的安全考虑——
轰！！
右手边第三座大楼爆炸了。
听到声响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在看到只是一座普通实验室在冒出滚滚浓烟后，确认到不会波及自己，便安心地把注意力转回了手头的事上。
莉洁被天女散花样炸开的窗玻璃吓到了，抱着叶加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指着事故地点：“妈妈，那栋楼……”
“没事，他们会自己修好的。”
“妈妈和白露阿姨平时做的实验，也会这样‘嘣’地一下吗？”
“不会的，只要做好事前准备就很安全，这帮人是典型的急功近利，也难怪民众会对机械炼金术有奇怪的刻板印象……”叶加濑说着说着反应过来这不是该对小孩说的事情，连忙改口道，“下次带你进妈妈的实验室参观，一点都不危险的。”
“好哦！”
莉洁高兴得一蹦一跳，好奇地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机械师。
叶加濑牵着她穿过人流如潮的路口，拐进了灯光稍暗的后巷，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单开门小店前，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掀开帘子闯了进去。
“加水，加水！——个蠢才，没叫你加热水！”
听到热水两个字，叶加濑福临心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莉洁原地卧倒下去。
一道鲜红的火舌从两人头顶涌过，把还在摇晃的门帘烧了个大洞。
“啊哈哈哈！”莉洁被这场即兴魔术表演逗笑了。
屋内的人急匆匆走出来，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客人您没烧到哪里吧？……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局长夫人吗？”
“沈珊珊啊，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每次过来你都要整这一出？”叶加濑躺在地上直翻白眼，莉洁就坐在她肚皮上朝沈珊珊挥手打招呼。
“唉，我又不像你那么天才，做实验总是难免出点错。”
“出点错？！”桑德里永的声音尖细却震耳欲聋，“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烧熔的第三个高炉了！叫你不要用热水回火，炼金术和普通锻铁的工艺不一样，这句话也已经说了至少四次了吧？！”
叶加濑和沈珊珊面面相觑。
“谢谢你啊，帮老师父找回青春的感觉。”
“这种青春我宁可不要！姓叶的混球，别以为开了一次「戴冠」就本事了，连师父都不放眼里了，这尊大神你自己收回去吧！”
叶加濑望着天花板，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道：“奇怪，我好像没写过推荐信啊？这第二个徒弟不是你自己收的？”
“师父，师父，你不要我了吗？”沈珊珊在旁边帮腔。
同时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提拉米苏味棒棒糖递给莉洁。
“谢谢珊珊阿姨！”
“哎~真乖。”
沈珊珊把莉洁一把抱起，叶加濑从地上爬起来，这才说起今天的正事：“老师父，给我一套便捷宇宙泡试剂盒。库存还有剩吧？”
桑德里永正躺在内屋的藤椅里面，魔女帽盖在脸上，一副老太婆乘凉打盹的悠闲姿态，但是面前一片狼藉的高炉说明了她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
“你们怎么前脚后脚的？”
“和谁？”
“你的小老婆。”
“我不道啊……”
伊瓦莉丝也来买了试剂盒？她也要造宇宙泡？秘密小金库？好啊，叶加濑一下就理解了，距离两人结婚刚好七年时间，这就是所谓的七年之痒吧？
但是叶加濑正要搞的事也不太好透露，只能含含糊糊地混过去。
桑德里永捂着脸上的魔女帽从藤椅上跳下来，摸黑走到货架边，声音闷闷地问道：“标准配置，没有额外要求？”
古典炼金术完成现代化改造后，一半分化为工程学，融入各种新式机械中；另一半分化为生物化学，出现了满足生活和魔法需求的成品试剂盒。
桑德里永还是老样子，但碍于房租缺口也进了不少试剂盒的货。这些“没有灵魂的量产货”卖得比她精工细作的手工艺品畅销多了。
“催化一下生物生长速度。”叶加濑提要求。
“得加钱。艾露尼斯！”
屋顶的黑暗里突兀地垂下一块吊在鱼线上的水晶。
水晶说道：“好好好，多加一份「乳草」。”
一枚符文从水晶内部射出，没入桑德里永取下的试剂盒中，然而叶加濑怎么看都感觉那块水晶是很人性化地吐了口唾沫。
叶加濑看它这个样子就暗自下定决心，给「露希法琳」培养机魂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塑造她的性格，不说能达到萝洁那个地步，至少不能和主人对着干。
作案道具也到手了，母女俩和桑师父告别，回到大街上。
叶加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
【两条鲫鱼 葱 白砂糖】
“不知道这园区里有没有菜市场……应该有的吧？”
莉洁嘴里叼着棒棒糖，整个人就直接沉默不语了，专心品尝舌尖上的甜味，像一件长了腿的行李被叶加濑牵着走来走去。
把七零八碎的东西买完，一股脑全丢进传送箱里。
传送箱作为摸鱼神教的拳头产品，经过多年的推广现在也早在各地普及了，叶加濑把一条带着水的活鱼直接变消失没有引起任何惊讶。
完事儿之后，叶加濑还是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来到了整个园区最大的工厂大门外。这间工厂单独占了半个产业园的面积，厂区正中央是一座高耸入云、不见尽头的高塔——去年建成的太空电梯，离开生产线的物料就从这里一批批送上月球，在低重力环境里拼装完成，进行最新的航天实验。
“妈妈，我们要去哪？”
“马上六点半了，顺便等一下你爷……你洛菈米娅阿姨下班。”
话音刚落，厂房大门缓缓打开。
原本寂静的厂区前广场瞬间就被涌出的员工填满，黑压压得如同海啸，叶加濑轻车熟路地一只手抱紧莉洁，一只手抓住栏杆，在人潮中就像一根被暴风雨袭击的芦苇般摇来摆去。
这些员工虽然和战前的流水线工一样在工厂里上班，但其实都是操作精密机械的高级工程师——职责是生产一种最新的量子金属。这种金属的量子效应被放大到宏观层面，是稳定传送门和非概率引擎最重要的材料，生产过程中只要没有观测者盯着，就会自己从舱体里逃跑，溜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而刘其……洛菈米娅则是这里的生产大队长。
等到工人们都下班回家了，叶加濑才带着莉洁走进重新变得空旷的广场。
正好撞上最后一个从厂房里走出来的水手服机娘。
“今天忙吗？”
“忙啊，哪天不忙。”
洛菈米娅把莉洁抱起来，让孙女坐在自己肩膀上。小姑娘抓着机娘那一头内侧泛着蓝色荧光的金发，被她头顶的粗壮呆毛扫过鼻子，痒得笑了起来。
“今天是最终验收阶段。明天最后一批量子金属上了月球，等到测试完成，就能执行‘那个计划’了。”
“嗯。这么多年了，终于啊……”
——所谓「那个计划」，就是用几年来持续改造加强的魔贯光杀炮，在月球最靠近黑幕球壳的瞬间，将阻挡人类走向宇宙的最后屏障彻底击碎的计划。
人类已经失去星空六年了，也秣马厉兵六年了。
失去可能性的文明，就算坐拥漫长寿命也只能在有限的母星上无限地增殖，就如同千百年来燃烧成灰却无所建树的长生种，最后在无法死去的痛苦和疯狂中哀嚎，直到这个宇宙纪的终结。
因此，人类不能全部生活在地球上。
必须开启边界，踏上群星的旅途……
即使要在黑暗冰冷的宇宙中度过无数岁月，在那旅途尽头也未必有《圣经》中那片水草丰美的应许之乐园，然而单是迈步向前的动作，就一定有其意义。
叶加濑望着漆黑的夜幕思索许久，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啊，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坦白吗？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什、什么坦白？”洛菈米娅顿时急了。
“关于你是谁，你从哪来，你要往哪去——”
“……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也不差我这一句？”
“不行，当年我对老妈亲口承认的尴尬，你没理由不体验一遍。”
“就不盼我点好的，你这不孝女！”
“不孝女？我爹刘其宙，我妈胡小蕾，哪里冒出来一个洛菈米娅？”
“唔唔……”
莉洁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谜语，像只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盯着眼前急速摇晃的呆毛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