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聪明人指的是切希雅，斯嘉蒂或是多洛莉丝，而唯独不可能是她自己。

因为聪明人是不可能成为剑圣的。

这个世界上通往成功的路不止一条，有的直接而高效——切希雅和多洛莉丝走的便是这样的路；有的偏门但与世无争——不愿无人争斗的斯嘉蒂专情于此；而还有的路漫长且艰辛，需要日复一日以水磨功夫钻研——只有格蕾和克莉丝汀这样的蠢人才会选择这条路，并一直走到黑。

似乎在许多人眼中，她都是睿智而聪慧的。毕竟她是剑圣，她能讨伐魔女，抗争恶龙，甚至精通排兵布阵，领军打仗。

但其实她根本就不懂那些。

从始至终，名为格雷的男人其实都只会挥剑而已。

从早至晚，从春至冬，一年里的绝大部分日子，每个日子里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挥剑。

不停地，不断地，挥剑。

所以尽管他已经上了年纪，却始终没有婚娶，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精力关心那些事吧……他总是这样想，人类不同于精灵和龙族这样的长生种，寿命实在太过短暂，因此，能用来挥霍的精力便愈发显得珍贵了。

而他又笨，他既不能像切希雅一样，无论是做什么事都能完成得很漂亮，也不能像斯嘉蒂那样，专注一件事，但或许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就能将之推进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他需要用上一切精力。

将此身此生的一切精力都灌注在手中的剑中，然后，挥剑。

人无论是精力还是时间都是有限的，然而他又太笨，所以他只好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一件事中，所以他没有婚娶，所以他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他时常为无法理解身边人的想法而感到苦恼。

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懂挥剑。

乐在其中什么的，是否过度保护了人类什么的，即便成为了魔女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什么的……

她不懂啊。

她只知道一件事——

只要有人向她求救，那她便会为那些向她求救的人做她唯一会做的事——

挥剑。

她会燃烧自己。

……

格蕾慢慢站了起来。

无可抵挡的，就宛若要去为了他人而欣然赴死的英雄一般，她挣脱了多洛莉丝的束缚。

她转头，看向多洛莉丝，表情几乎称得上肃穆。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

小小魔女用她那烂漫的粉色的眸子盯着把她变成如今这样，还打算继续蛊惑她的罪魁祸首，但她并未感到怨恨，她只是一如昨日，平静地说：

“多洛莉丝，我不清楚你到底在图谋些什么东西，但我的直觉……不，我的经验告诉我，我不能相信你，因为你越是用各样好处诱惑我，就说明你越在筹谋什么我无法接受的事。”

“所以就现在这样好了。”

格蕾轻声说：

“我变成现在这样，变成魔女也无所谓，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

在短暂的沉默中，以狡诈著称的贪婪魔女竟从未有过地露出了错愕表情。

她与格蕾对视，眸子里带着不解。

“为什么？”魔女眯起眼，低声问，“难道你宁愿变成像我这样的怪物，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变回原样？即便，我给出的条件对你来说完全称不上苛刻？”

格蕾则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点头，简明扼要地回答：

“没错。”

“……”

魔女再度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无法理解，又或许是理解了，但正因理解了才觉得荒谬。

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魔女的大脑无法理解英雄的答案。

但或许也无所谓，魔女忽然又这样想，难道这不更妙么，正因她与格蕾的思维方式有如此大的差异，她才会爱上格蕾。

想来英雄是该如同太阳一般熊熊燃烧，向所有人无差别地散播光和热的。

——这才恰恰是英雄的魅力所在。

多洛莉丝看向格蕾。

明明她坐在椅子上，格蕾站在她的面前，她们俩谁也不比谁高贵，甚至她还是要比格蕾更高一些，格蕾得微微抬头才能平视她才对，但她却有种想要仰视格蕾的冲动。

就像普通人仰视太阳那样。

对他们而言，太阳温暖，炽热，但却会灼伤眼睛，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魔女也有同样的感觉，即便是对她而言，太阳的光芒也太过耀眼——但她不同于凡人，凡人被太阳的光芒灼伤了眼睛，便会胆怯地挪开视线。

而她则只会像逐火的蛾般，即便要被灼烧，也依旧要注视太阳，要靠近太阳，要张开双臂，将太阳拥入怀中，将那明亮而灼烫的球体据为己有。

所以，她不复惊愕，她只是微笑。

魔女倚靠在藤椅之上，把右臂放在扶手上，歪着头，托腮，模样慵懒地宛若只猫儿。

然后，她问：

“居然这么自信？剑圣大人，你难道就不怕我威胁你么？”

说着她对格蕾勾起小指。

那指甲上涂着绚烂的紫罗兰色油彩，分外魅惑，便宛如猫儿伸出了尾巴，勾成娇俏的弧，慢悠悠地摇。

格蕾没回答，只看着多洛莉丝的眼睛。

而多洛莉丝继续说：

“我清楚临冬城现在的状况，当然，你也清楚——兽人大军蠢蠢欲动，几乎兵临城下，而城内人心纷乱，不管怎么看，局势对你来说都坏得不像样。”

“偏偏这时候，我又混进了这潭浑水里……”

魔女的眉眼带笑，但这笑容并不让格蕾觉得甜蜜，只会格蕾感到不寒而栗。

“兽人大军恐惧剑圣的存在，因此不敢攻城，而身为剑圣的你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当然，至少明面上，我们临冬城还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剑圣，不是么？”

“——那便是我。”

说到这里，她略微向格蕾偏过头，似乎是想要端详格雷脸上表情的变化，并以此为乐。

接着，她终于说：

“如今的临冬城已危如累卵，或许只需要往上加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就会导致很可怕的结果，而我呢，我当然不会是一根无足轻重的羽毛。”

“我是多洛莉丝，我是贪婪魔女啊。”

魔女微笑着，轻声宣告道：

“所以如果我现在威胁你，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把剑圣已然陨落这件事广而告之——”

“亲爱的小格蕾，那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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