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桌上的烛光,楚秋一页页地看书,老实说,这书的手感并不算好,很粗糙,和他前世买来打磨的砂纸类似。而且烛光也摇曳个不停,总体来说,阅读体验并不好。
书名特别直白:《云秋炼体法》
不花哨,直入主题。
简介也是:给大徒弟楚秋写的炼体法,炼成可以解决魂肉不适的问题。
只是楚秋现在看不进去,他合上书本,看向一丈之外的床上,穿着青裙的女子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稳。
师傅不是说要把素苏妍儿一起带走?怎么她自己走了?待会儿苏妍儿要是醒了……
楚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冷静,这是他的小习惯,前世觉得思绪繁杂的时候他就喜欢揉按一下太阳穴。他倒不是没经历过类似情况,毕竟前世是私家侦探,也是碰见过这种危险的活儿:
和可能会要他命的人待在一个地方。
苏妍儿醒了之后,就直接摊牌吧。楚秋两只手大拇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胳膊抵在了桌上,开始思考。
最佳的方案还是利益统一的合作,互相欺骗、勾心斗角特别累。虽然他这方面还行,但是他不想这么搞。
我的想要的只是不想让她告诉楚家我的情况,而她呢?她真的会想要自由吗?
楚秋前世见过各种抽象的人,不要自由的人多了去,监狱里面一抓一把,毕竟监狱里面包饭、包工作,没有后代又对生活没什么期待的人,在里面好歹还能活,还有狱友。
外面有些人比监狱里的人还抽象,比如教自己儿子怎么变为大人的母亲,还有帮自己老公抓女人的妻子……
太多太多……
纸窗之外,如海一样的松树在夜风里哗哗地响,遥远的白雾中传来绵长的敲钟声。
苏妍儿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床帐,她愣了一瞬。
是他救了我?苏妍儿反应过来,同时也清楚,这人并不是她主人,如果是她主人,这会儿她还在外面吹风。
苏妍儿轻吐一口气,她知道她没得选:她需要将她主人救出来,不然她就得死。
于是她准备下床,带着对桌边楚秋的未知、担心,将他当做主人,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沙沙——
楚秋听着床上有了服饰摩擦的声音,他放下额头上的手,转头,就看着床上的苏妍儿掀开了被子,要从床上下来。
咚——苏妍儿挣扎着,从床上摔了下来,她撑着膝盖要跪坐起来。
楚秋起身走过去,将她扶到了床上,然后她把头撇开了一言不发,楚秋接着说,“我并不是你的主人,只是和他有一张一样的脸,穿了一样的衣服。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可以开出条件,我会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你。你甚至可以在楚家行使原本楚秋的权利,有人质疑,我会出面帮你,只要你配合我。”
利诱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有效的。诚然有人高尚,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同时也有人会赶着送米。
楚秋说完,翻起桌上两个茶杯。刚想倒茶,却发现这茶壶是空的。于是,他又把茶壶放了回去。
“公子,我来吧……”苏妍儿拿起摆在她臀边的剑,拄着它走到了楚秋对面坐下,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茶壶,再倒,就有水了。
苏妍儿把温水推到楚秋手边,俯首,“行事紧急,只来得及准备白水了,请公子见谅。”
还在装傻?楚秋一愣。但他也料到可能会有这个情况了。毕竟对方现在可能也很不安,追了半天的主人,结果追错了。
她多半是期待从我嘴里套出她主人的下落吧?
“你是怎么倒出水的啊?我之前拿着明明就是空水壶啊。”楚秋笑了笑,又伸手去拿水壶,仍然是空的。有点意思。
他问这个话,是有目的的。
比起特别厉害的人,人们往往会对小菜鸟敞开心扉,‘菜鸟’也总会拿他是个菜鸟当挡箭牌,问一些特别犀利的问题,一旦发现势头不对了就马上道歉。就算会对菜鸟生气,但最后该说的还是会说,毕竟教导菜鸟本身也是会有成就感的。
这是楚秋前世从一个小警员嘴里得到的宝贵经验,那小警员还是某局的小王牌。
楚秋个人的想法是苏妍儿的术法,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苏妍儿也一怔,看了会儿对面的楚秋,拿起茶壶翻了一面,白瓷的壶底用红线画了个月饼大小的阵法,“这是聚水阵,可以聚集周围的水汽,壶内一般还有个沸水阵,用来煮水……”
就夸人来说,楚秋还是很乐意且擅长的,“能麻烦给我说一下这个阵法怎么画的吗?我对阵法真不了解,这个聚水阵、沸水阵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话说,泡茶的话,茶叶、茶水、茶壶肯定都有要求吧?你说的那两个阵法是每个茶壶都有的吗?还是说……”
楚秋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期间偶尔还把得到的答案又转变成了问题,反反复复地喂,不停地让苏妍儿说话。
楚秋在做自己,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确实一点儿都不知道,所以不会有错漏。
但苏妍儿病都还没好,脑子也还不是特别清醒,一边又要假定楚秋是她主人,一边又因为不能不回答主人的问题而反复说话、动脑……说得多了,就容易出错漏。
然而苏妍儿木愣愣的,好像并不知道这些,可能也是真的病糊涂了。
又一刻钟之后,她漏出了破绽。
苏妍儿倒了一杯水给她自己,她说得口渴了,她抿了一口,“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到现在,你也还确定我是你那楚家的公子,你主人?”楚秋笑,伸手准备去荷包摸烟,但是摸空了,他摊手,“我可是一点儿没打算伪装啊。你这么执着我当主人的原因是什么呢?”
“公子就是公子,”苏妍儿两只手捧着茶杯,低头看着茶水淡淡地说,“哪儿有什么理由呢?”
“总有一个理由的吧,”楚秋笑,“就像你会那么多阵法,也绝对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的,不是吗?”
苏妍儿口快就说了,“确实是有的,公子可以驱动我体内的禁制,或者通过楚家的「血脉定源」。”
“能和我说一下禁制怎么驱动吗?”
苏妍儿沉默了,没再接话。她现在也知道楚秋的目的了。
这里她说了禁制的驱动方法,那就彻底坐稳了眼前的楚秋不是她的主人,因为禁制是绑定在灵魂上的。
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苏妍儿其实已经可以肯定,楚秋不是她的主人了。
然而,就算她沉默了,也相当于变相承认楚秋不是她主人。
说与不说,她都已经跳入圈套了。
“这不能拿来确认我身份的东西吗?你怎么沉默了呢?”楚秋笑,“我们其实可以合作,不过前提是我们双方都坦诚。良好的合作都建立在诚信、坦诚之上。”
苏妍儿还是埋着头,并没有接楚秋的话,只是紧紧地握着茶杯。
楚秋接着说,“我并不清楚你说的那两个条件都是什么东西,但你沉默原因,我是知道的。你很清楚,我没办法满足成为你主人的条件,所以选择沉默了,不是吗?”
“苏妍儿,合作之后你会有更多的资源,更好的前途,何乐而不为呢?”楚秋继续诱惑苏妍儿,“你难道就没想过,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楚秋话毕。
蜡烛一下熄灭了。
以苏妍儿为圆心,空气一下被压缩,爆开,割面的狂风掀翻了桌布、桌子,茶杯、茶壶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呛——漆黑的房间里,天青色的弧线一闪,剑光爆开直接将纸窗、屏风搅碎,凄清的月光渗了进来,落在了二人身上。
青裙的女人持剑而立,剑尖直指楚秋颈脖,再入半指,楚秋整个脑袋会想熟透的柚子一样坠落。
苏妍儿冷笑,“呵,过上更好的生活?”
楚秋手里端着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它的兄弟姐妹们已经碎得没个原型了。
楚秋自然明白这狠风没吹到他的原因,他坐原地岿然不动,“多谢苏妍儿姑娘不杀之恩,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他感觉背心已经沁出冷汗了,凉凉的。
苏妍儿突然拔剑,还真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