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之兵非好战，因为战争的根本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更多的战争，而是为了和平。

然而，三万多年的人生历练告诉陆，无论技术如何发展，那些搞错了重点的蠢材总是会把事情搞砸。

宴会结束，现在对陆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迅速返回凌云城备战。

人是柳如烟接来的，自然也由她送回去，陆和林汐仍然是乘坐她的御辇返回天星阁。

来时双方一边品茗，一边闲谈，气氛勉强还算融洽，但是这回程的的路上，双方则是半晌都没有说话，让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林汐现在非常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如果不是她太着急，结果暴露了虚实，而是由陆来进行交涉的话，情况必然会大为不同。

到目前为止，她始终都没有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不是不想说，而是没脸说。

愧疚不安的林汐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陆， 哪怕陆这个时候责怪她几句，林汐的心中也能好受些。

可是，此时的陆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两眼无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

难道连他都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林汐心里更慌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柳如烟，她用一副近乎哀悼般的惋惜口吻说道：“唉，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对此也是十分地遗憾啊，这不知道将来是否还有机会与陆先生再议大事啊。”

这话翻译一下，等于就是在说“这次你们死定了”。

林汐本就心乱如麻，听到柳如烟这话，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说漂亮话，不是存心想要看笑话吗！

只是这次，林汐没有再不经思索地就开口了。

眼下的局面，还是交给陆来处理吧。

听到柳如烟的话，陆原本有些茫然地目光忽然有了一些神采。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发呆，只是由于来到这个世界后多年缺少能源的状况，让陆养成了在进行复杂多线程运算的时候，会将诸如视觉传感器这样不太用得上的装置关掉来节省算力和能源的习惯。

既然思考从未停止，那陆自然也能从容地对柳如烟作出回应：“机会，总是有的。”

“是嘛？”陆的态度仍然是信心十足，柳如烟半信半疑。

情况似乎有些相似——柳如烟不由得想起陆当时在黑石镇上，明明只有两个人，陆却有自信击溃血火门的数万大军，莫非这次也是同样？

柳如烟继续说道：“唉，我知道陆先生是天纵奇才，不过恕我直言，虽然刚刚林掌门的行动太过急躁，但陆先生你的表态，似乎更加鲁莽哦，说几句软话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是嘛……”陆看了看柳如烟，明确了心中的猜测——柳如烟的立场没有变，还是和在黑石镇对谈的时候一样。

柳如烟看似是保持中立，其实她，或者说罗刹榜的立场石油倾向性的，而且早在黑石镇上就已经表明了——均衡、

血火门的风头太盛，罗刹榜并不希望出现这么一个过于强大的势力，只不过在血火门周围稍有规模的宗门和帮派要么被灭，要么归降，即便是罗刹榜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所以，柳如烟其实当时是希望保凌云城的，但考虑到罗刹榜“客观公正”的形象，而且还是在大咖云集的场合，她不能明着拉偏架。

柳如烟的盘算是，以陆的能力，稍微和贺青锋拉扯几句，钱老爷子和毒后应该就能找到机会切入进去，把水搅浑，最后让贺青锋知难而退，这件事也就能平了。

可没想到，陆居然比林汐还直接，说打就打，把柳如烟都有点整蒙了

“陆先生，我得提醒你，贺掌门这次是亲率大军出战，其中还有不少的秘密武器，这一战若是想赢，恐怕没有黑石镇那么容易了哦。”

“嗯。”

“看来，陆先生似乎很有把握啊。”

“约五成胜算。”

所有的行动，陆都是有过自己的计算和思考，当察觉到林汐的行为失误之后，陆就已经开始思考应对策略。

全息沙盘已经在他的思维程序中打开，并且不断模拟血火门大军可能的行进路线，整场战役相关的各种数据已经在反复推演。

“好吧，既然陆先生这么有信心，那我就得再提醒一句，即便侥幸取胜，也不要赶尽杀绝哦。”

“嗯？嗯……”

罗刹榜不希望血火门一家独大，同样也不希望凌云城取而代之。

双方短暂沉默之后，柳如烟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笑着硬转话题：“对了，陆先生，确定不在鬼林雇佣些人手吗？当然，如果想要雇佣鬼卒也是可以的哦，就像在黑石镇那样。”

“不必。”陆此时缺少的并不是人手，他手中还有两万多两黄金，得让这些钱尽可能在鬼城酆都里物尽其用“情报，装备交易。”

一提到生意，柳如烟立刻有了兴趣：“呵呵，不愧是陆先生，当然可以，不过我手中目前能够提供的情报也很有限，至于陆先生所说的装备嘛，我也不能保证，就得问大姐那里有没有货了。”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陆最终以八千两黄金的价格，从柳如烟那里购得了一张绘制有血火门目前势力范围内详细情况的万象图（动态灵能地图），以及血火门当前部队的部署和行动情况的大致情报。

随后，陆让柳如烟带着林汐回去天星阁，做好离开的准备，而他则是中途离开，去鬼林禁地的工厂区面见柳墨言，看看能否从她那里采购到需要的装备。

“陆先生，恕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毕竟没有大姐的许可，谁都不许进入这里面，另外，大姐那边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能谈成什么样就看陆先生你自己咯。”

“多谢。”

陆说着，看向了林汐：“整备，待我返回后立即回城，切勿擅自行动。”

林汐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嗯，我等你。”

鬼林禁地的工厂区，在这个世界显得是那样的突兀和不协调，但在陆看来，却有一种“家的味道”。

陆非常讨厌那些为了追求效率和成本，将一个个铸造世界变成像死亡世界一样的不毛之地的“后辈”们。

河流里满是有毒的泥浆和废水，大气中弥漫着致命的工业烟尘和致命的能量辐射，对未经改造的人类来说，基本上就是触之即亡。

而最让陆无法接受，却又无法改变的，是“后辈”们对于这种情况的漠视，默许，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鼓励。

一想到自己为了在危难年代保存技术，被迫创立的机械教，变成了一个极度保守，迷信，且自以为是的存在，就让陆觉得既恼火，又无奈。

看着这些运转中的工厂设施，陆是真的不希望这个世界的神圣泰拉也变成乌烟瘴气的工业巢都。

就在陆思考这些事情时，工厂区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让陆意外的是，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前来接待的侍从，而是柳墨言本人。

“欢迎，陆先生。”柳墨言用带着嗡鸣电音的声音，向陆打招呼。

“感谢。”

“来意，已知晓，母亲，想要见你，随我来。”

“了解。”

其实，陆来这里也有想要面见毒后的意思，毕竟现在杜云娟还在他这里，如何处理，得看毒后是什么态度。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行走在工厂之间的宽阔道路上。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走到目的地，可没想到柳墨言竟然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有三个问题。”

陆自然不会拒绝：“请讲。”

于是，柳墨言立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陆先生如何看待机关术？”

“伟大的创举。”陆回答道“从蛮荒到文明，从迷信到理性，揭示万物运行之理，开拓通往飞升之途。”

在陆看来，科学最大的价值是提供了一种用于研究和应用万物法则的方法论，使人们摆脱对于未知的迷茫和恐惧，消除迷信和盲目，而不是变成另一种教条和迷信。

当然，柳墨言能不能理解到这一层，陆就不知道了，至少她并不反对。

“不愧是陆先生。”微颤的电音中，似乎带着些许的激动，随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陆先生认为，血肉与机关，可否一体。”

答案当然是可以，甚至对陆来说，这根本就不算是个问题。

且不说陆自己就是，还有那些无数以此为荣的机械教后辈。

甚至在陆原本世界的全体人类，大多都是如此，在拥有上百万颗星球，数以亿万计的银河帝国中，早已找不出几个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纯人类了。

但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何出此言？”

“因为……”柳墨言停下脚步，缓缓转向陆，却依旧是低着头，双手收在袖中，似乎在迟疑，也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陆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

良久，柳墨言将手从袖中伸出，将左手的黑色长筒手套缓缓取下，露出金属光泽——那显然是一只机械臂。

但这还没完，仿佛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柳墨言抬起头来，摘下了那张黑色的面具，露出连柳如烟这个妹妹都没有见过的真容。

半面清秀动人，半面满是活动的机械结构，以这个世界的审美来看，可以说是一副相当诡异的面容。

柳墨言的肉眼和红色的机械义眼同时凝视着陆，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在陆先生眼中，我是否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