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她便问：

“你想带我去哪儿？”

多洛莉丝闻言却并未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神秘笑容，而是像真正的剑圣那样转过头来，仅仅瞥了格蕾一眼，便重新把头转了回去。

“回去。”她言简意赅地说。

格蕾更加不解了。

“回哪儿去？”她下意识问，“这明明不是出城的路……”

更何况多洛莉丝还顶着她的脸——顶着那张在临冬城甚至整个图伦帝国境内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脸。

一路上，格蕾被迫跟着多洛莉丝饱受过往路人目光的洗礼。

她竟有些畏缩，以及不安，就好像多洛莉丝是凯旋而归的猎人，而她则是被多洛莉丝扛在肩上的猎物，例如羚羊或是幼鹿。多洛莉丝想要做的便是扛着她这战利品转遍全城，向所见的每个人炫耀她的收获。

——即便没有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剑圣。

格蕾依旧觉得自己在被审判，被处刑，被街上的行人以怪异的目光注视，她有种自己被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行走在大街上的羞耻感，她下意识想要躲到多洛莉丝身后，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做。

于是她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保持镇定。

这时，她听到了多洛莉丝的声音：

“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无所适从？”

格蕾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向她低头看来得多洛莉丝——并非是剑圣的脸，而是以魔女的面孔。

魔女微笑着，用饱含惑人魔力的甜腻嗓音告诉她：

“因为你已经不是剑圣了，你失去了所有力量，现在的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魔女，所以你在害怕……”

她俯下身，凑到格蕾耳畔，宛若恶魔般低语：

“很多人为你对人类，对图伦帝国的贡献感激你，但更多人对你的存在深恶痛绝，他们巴不得你死。”

“所以，要不要猜一猜？”多洛莉丝的指尖轻轻点在格蕾右肩，“要是你变成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你会被怎样对待？”

她并未给出答案，而是以纤细微凉的五指挑起格蕾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来来往往的临冬人。

她们此刻正站在城中的广场前。

或许是剑圣大人归来的缘故，整座临冬城都变得热闹起来，所有临冬人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都放松了。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剑圣大人归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兽人大军无从对抗拥有剑圣大人的临冬城，因此战争大概率还未开始就要结束。

于是临冬人纷纷走上街道，庆贺剑圣大人的凯旋。

然而无人知晓，他们敬仰的剑圣大人正在他们眼皮底下被贪婪魔女威胁。

他们只能看到剑圣大人带着他新收的弟子从广场前路过，有胆子大的走过去问候剑圣大人，剑圣大人便平易近人地向他微微点头当作回礼。

在这幻象之下，魔女咯咯笑着，对剑圣说：

“求我——剑圣大人，只要你让我满意，我就不向临冬人宣布，他们所崇敬的剑圣格雷变成了这个样子。”

格蕾闻言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她想对多洛莉丝说不，可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能这样做。

但原因并不是自尊亦或是羞耻心，而是临冬城——虽然如今的剑圣是由贪婪魔女假扮的，但这样就够了，足以让兽人失去对帝国发动战争的胆量。

帝国需要剑圣，至于谁来当这个剑圣，其实并不重要。

可以是她，是斯嘉蒂，是克莉丝汀，哪怕是多洛莉丝……只要多洛莉丝愿意待在临冬城里扮演一段时间的剑圣，斯嘉蒂说不定就能调制出解药，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如果多洛莉丝现在宣布她这个剑圣已经失去了力量，那么战争恐怕会即刻开始，兽人大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兵临城下。

所以她没办法拒绝多洛莉丝。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格蕾仿佛认命般低下了头，用极细极轻的声音叫了一声：

“主人……”

她的声音微微和她的身体一同因羞耻而微微颤抖，

多洛莉丝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戏谑道：

“说起来，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主动叫我主人吧？”

格蕾不愿回答，但为了讨好多洛莉丝，她只能乖乖地说：

“……是。”

“真乖。”

多洛莉丝随口夸奖了一句，然后既优雅又残忍地吩咐道：

“可小狗狗就该有小狗狗的样子——该摇头晃脑，祈求宠爱，而不是像人一样，以两足行走，口吐人言。”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趴下，”魔女命令道。

剑圣的意志想要反抗魔女的命令，然而她的身体却未曾犹豫便可悲地屈服了——她跪了下来，以四肢支撑身体，就像真正的小狗狗一样，只不过没有耳朵和尾巴罢了。

她甚至露出了傻笑。

尽管她的内心在悲鸣，她只觉得苦涩。

然后，她发现多洛莉丝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抚了抚裙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乖狗狗。”魔女边夸奖她，边伸出手挠她的下巴。

格蕾心想我才不是你的宠物，我也不想听你的话，把你的手收回去！

然而她的身体却擅自兴奋起来，就像真正的，被主人挠了下巴的狗狗或是猫咪那样，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躺在地上，对多洛莉丝露出柔软的肚皮。

但只是身体带来的冲动而已，她的灵魂只觉得恶心，想吐。

她从未有过如此讨厌多洛莉丝。

然而她的身体却并不打算听从她的命令，依旧试图取悦多洛莉丝，甚至想要讨好地舔多洛莉丝的手。

格蕾没有办法，她只能努力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临冬城。而且至少多洛莉丝没有向她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不是么？只是装作狗狗而已，她能承受下来的……

就在格蕾这么想的时候，多洛莉丝忽然勾起唇角，轻声问她：

“剑圣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咱们现在在哪儿？”

格蕾的大脑已经莫名变得迟钝了许多，所以听到多洛莉丝的声音之后，她先是在心里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才懵懵懂懂地得出答案。

在哪儿……

她们……

她记得她们……是在城中的广场前。

得出这结论的瞬间，前剑圣小姐的理智之弦彻底被熔断了，剧烈的羞耻感压垮了她，她慌慌张张地瘫坐在了地上，抬起手，然后下意识捂住了脸。

“不……不要看……”她可怜兮兮地说，“呜……不要……不要看我……”

由于太过慌乱，她甚至咬到了舌头。

身为剑圣，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只小狗狗一样，乖巧地讨好贪婪魔女……

如果被人看穿了她真实身份的话，那大家会怎么看她呢？斯嘉蒂还有莉莉又会怎么看她呢？

光是想象这些人会对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格蕾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完成像样的思考了。

然而这时她忽然感觉有人抱住了她——是多洛莉丝，也只会是多洛莉丝。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接着凑到她耳边，用异乎寻常的温柔语气告诉她：

“骗你的哦，我怎么会舍得让别人看到这个样子的你呢？所以放心，剑圣大人，我窃取了他们对你和我的感知，除了我，刚刚没有人看到你那诱人的样子。”

“……”

在多洛莉丝的怀中，格蕾原本被熔断的理智渐渐回归了。

她不再欺骗自己，而是睁开眼，观察周围的行人，然后发现正如多洛莉丝所说，她们周围的行人似乎本能地忽略了她们的存在，纷纷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没有人在乎她们，自然也就没有人看到刚刚格蕾那乖巧的模样。

因此，格蕾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再度变回了平日里绷着一张小脸，平淡如水的模样。

然后她挣扎着从多洛莉丝的怀里钻了出来，同时不肯再看多洛莉丝一眼，低着头，默默拉开了和多洛莉丝的距离。

她又变回了“剑圣”。

如果不是依旧她那绯红的双颊，泛着潋滟水色的眸子，以及羞耻得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简直会让人觉得刚刚发生的事像是场梦……或是幻觉。

“走吧。”格蕾低声说，“我愿意跟你回去。”

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她已经向多洛莉丝妥协了——然而多洛莉丝却并不在乎格蕾的妥协与否。

魔女只是自顾自地捡起之前被她随手丢下的洋伞，撑好了，起身。

这之后，她看向表情复杂的格蕾，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但更多的是疑惑：

“回去？回到哪里去？”

格蕾已经无法理解多洛莉丝到底在想什么了，她皱起眉问：

“不是你说的么，你要我跟你回去。”

多洛莉丝闻言恍然大悟：

“你说这个啊……嗯哼，好啊，你跟我回去，回到你家去。”

“……”

格蕾愕然，她下意识问：

“为什么是回到我家……难道你不是想带我回魔女之巢吗？”

多洛莉丝却轻笑了一声，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微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回魔女之巢了？明明我……”

她顿了顿，用高深莫测的口吻说：

“明明我只说过要带你走，可我没说要带你去哪儿呀，难道不是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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