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无休止境,那也自然没有中止这一说。但索菲毕竟是索菲,就算没有了可供发泄的目标也不会去伤害叶歌。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火焰将叶歌烫伤,她甚至刻意和叶歌保持了一段距离,放空自己的大脑。只有偶尔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才会因为眷恋的本能往那边看一眼——这大概也算是本能的一种吧。

可是,短暂的安静并不代表索菲已经脱离了无休止境的暴怒。相反,她已经快忍耐不住了,那份无处发泄的愤怒使得索菲难受至极,几乎想要将一切都毁掉,想要引爆身上的力量,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她想成为真正的魔女,但只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恰巧,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声音,好像说了一个奇怪的词语。

“你,说什么?”她回过头去,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所谓的理智毫无必要,但这股愤怒却做不得假。在如此的暴怒之中,索菲依旧感受到了由衷的愤怒,杀意犹如火焰一般冲天而起,将头顶的钢铁大地尽然熔化。

决不允许……绝不原谅……

“你和他,都会死在这里。”斯德尔浑然未觉,只是一边大笑着一边重复道,同时身体不断膨胀,变得更加巨大。获得力量的感觉令他迷失,心中无比期待将接下来的战斗。他坚信那些火焰无法再轻易灼伤自己的身体,哪怕是被烧断了也能迅速复原。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斯德尔了。

“是么。”但索菲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动,只是空洞的色彩变得更加深刻,缓步朝着膨胀到接近五米高的斯德尔走去,在斯德尔伸手朝自己拍下来的一瞬间轻轻握紧手,低声说道:“那,你去死吧。”

仅仅一瞬,她周身的火焰尽数爆炸开来,化作最纯粹的魔力将一切可燃烧之物全部分解。整个仓库以地下为中心,尽数消失在了这象征着毁灭的白光之中。那绝非人类可以抵挡,哪怕是那些传说中的魔法,比起这一瞬间的魔力爆炸也是相形见绌。

“啊啊啊啊啊!!”斯德尔竭尽全力地抵抗着扑面而来的白光,却感觉到身体再次失去了控制。恐怖的高温几乎是一瞬间瓦解了他的抵抗,无论身体再生的速度有多快都无法阻止白光将他吞没,就连哀嚎声也传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庞大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蚕食,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口一点点吞进去。

等到爆炸结束后,整个地下都被刨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连带着四周的仓库也被这场灾难波及,仅剩的部分则是被大火点燃,朝着更外围的仓库蔓延而去,甚至有种要将整个卡伦码头都燃烧殆尽的趋势。火光冲天而起,码头上哀嚎声不绝于耳,却只有位于爆炸中心的地下如此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天空中的细雨短暂地停下,很快却又变成倾盆暴雨,仿佛被蒸发的水分尽数倾泻下来,将满是疮痍的地面淋了个通透。索菲安静地站在地狱中央,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显得空洞,反而是有种大梦初醒的迷惘,周身的火焰也似乎被这场暴雨给浇灭了。

暴怒魔女褪去了所有愤怒。

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叶歌?”她终于想起什么,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但地狱是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谁都看不见。暴雨和码头远方传来的哀嚎与痛呼令她从往日的旧梦中醒来,却看见了更加残酷的一幕。

啊……

原来,这就是代价吗?

这就是,你想让我支付的代价吗。

那时,她好像理解了什么,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到焦黑的地面上。但逐渐,所有雨水都被无形的火焰蒸发干净,白色的蒸汽围绕在少女身边,令她的身形变得有些不真切。但她依旧感觉到脸上有雨滴滑落,在落到地面之前又被蒸发干净。

“绝不原谅…………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愚弄我……欺骗我……明明……明明我如此信任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暴怒魔女哀嚎着,再次被无穷无尽的暴怒所吞噬,身上所点燃的火焰却不再是纯粹的红,而是混杂着一丝漆黑,犹如墨水一般将所有红色都染成了最深邃的漆黑。她缓缓跪倒在地上,任由这份绝望将自己吞噬,身体也逐渐消失在漆黑的火焰之中,如同刚才的爆炸一般不断膨胀起来,仿若巨大的天灾将要降临于此。

空气中不断传来破碎的声音,好似有什么桎梏被不断膨胀的黑炎打碎,真实的世界也好似因为这些黑炎的出现而变得扭曲。空间与空间出现裂痕,又被新出现的黑色线条链接起来,最后构筑出一张巨大的网,将整片空间都链接起来,肆无忌惮地吸收着整个世界的魔力。

黑炎所构成的实体支撑起这张足以覆盖整片天空的巨大网络,而那张巨网所吸收的魔力又反哺给黑炎,令它变得愈发庞大,最后膨胀到数十上百米高,甚至还在不断膨胀着。但膨胀到某个极限后,那张大网终于支撑不住黑炎的无休止掠夺,开始一条条断裂开来,无限供给的魔力也开始减少,令黑炎变得不再稳定。

最终,膨胀的黑炎彻底爆炸开来,将大半个码头都吞噬进去,好似连天空都在为之哭泣。但这并非灾厄的终点,只是一个开始。在巨大的黑炎消失后,新的魔女已经诞生于黑炎之中。不过那已经不是索菲了,仅仅是最纯粹的罪业。由黑色火焰所构成的巨大身躯安静地站在码头上,其身高还剩下数十米,无论是在卡伦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那绝望的巨大身影。

它有着如人型的脸,但身体的一切都是由纯粹的黑炎所构成,脸上的五官只是空洞,又仿佛是抽象画派的油画中那些陷入绝望的行人,连面容都显得极其扭曲。它的存在便是最扭曲,凡人光是看到这幅姿态都可能会丧失理性,除了逃离与恐惧以外别无他想。黑色的流炎犹如眼泪从空洞的眼眶中溢出来,缓缓滴落在地面与海面上,溅起一片腐蚀的声音。

那是,名为“暴怒魔女”的真实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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