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开始了,时值初秋。

聒噪的蝉鸣声渐渐不闻于耳,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落叶的萧瑟之曲。这,便是所谓的秋之声吧。

我坐在教室里向窗外远眺,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秋天肃杀的黄昏中。

不论是谁都会有那么一两段想要遗忘的过去。

所以有时才会苦苦思索“当时我为什么做了那种事,要如何做才能避免那种事的发生”吧。

我也不能免俗,就算是僵尸,也有想要将失败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时候。

有道是“人不经历失败,就无法得到成长”,不过事实果真如此吗?

阻碍人成长的,不正是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失吗?

啊啊,我是真的想消除那段记忆啊。

真是的……我为什么会打扮成那样……唉。

——秋天,一个适合唉声叹气的寂寥时节。

暑假刚刚结束,我本以为班上的同学会一个个神情呆滞地混过这几天,结果现在……教室里却人声鼎沸。

到了第二学期,各种活动开始进入议事日程,首先,是十月份的学园祭。

所谓学园祭,便是一年一度学生们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大肆闹腾一番的节日。

每年高中学园祭前夕,各个班级的重大话题必然是:“我们班出什么节目?”

想出还是不想出,总之给我选一个。

——理所当然的,我们班也是如此。

学生们都一起眺望着黑板——那上面写满了节目的备选项。

外号“无个性”,本应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此时放弃了自己的职务,呆然望着窗外。

而如今引导着这个班级的人,既非教师亦非班长——

“所以啊,我还是觉得SWAT演习场比较好!”

一个外表看上去仿若初中生的少女站在讲台后,用力叩击着黑板上写有“SWAT”的部分。

及肩茶色头发的顶端,一撮翘起的呆毛“咻咻”地左右摇摆着。

稚气未消的嘴角,好奇心过剩的眼眸,似乎已经放弃发育的胸部,小巧的臀。

这怪异的女孩来自一个名叫韦莉耶的魔法世界,她是玛特莱兹魔法学校的学生,为了获取学分而来到这个世界降妖除魔。

她就是“魔装少女”春奈。

自从开始担任烹饪实习课的讲师以来,不知何故,她仿佛渐渐地成为了班级中的一员,理所当然地出入教室。

话虽如此,她并不会来上课,只是有什么特别活动的时候,才会如同鬣狗般兴冲冲地靠近,自顾自地闹腾一番后,便又芳踪难觅——她便是如此般的存在。

“春奈老师——SWAT演习什么的搞得成吗?”

“包在我身上!就算是染色弹(注:《怪物猎人》里用于标注敌人位置的子弹),也要用真家伙的AK-47才可以啊!”

“芥,芥末?……是要……搅拌吗?”(注:日文中的“AK-47”

一词前半部分发音同“芥末”。)

座位紧靠讲台的乖乖女好学生平松妙子没理解春奈的话,微微歪头问道。

我脑中不由得浮现了SWAT搅拌芥末的场景。

班上有几个知道AK-47的呢?AK-47全名“卡拉什尼科夫47式自动步枪”,取自开发者的名字,是自动步枪大家族中家喻户晓的明星。需要说明的是,SWAT是不会使用AK-47的。

当然,春奈的“SWAT演习场”提案被否决了。于是,班上预定出的节目便应该会从鬼屋、女仆咖啡厅中二择了。

一般遇上这种活动时,人群会被一分为二。

即是说,积极提供意见的人群,以及随波逐流的人群。

比如说,前边那个昂首挺立,高唱女仆咖啡厅之高尚意义的刺猬头男生“织户”便是属于前者,而趴在讲台前桌子上扎着下束马尾辫的美少女“平松”则是属于后者。

至于我嘛——

“既然要搞,那不如就办cosplay咖啡厅好了。”

我属于前者。

班上的同学顿时都因为我这过于突然的发言而对我投以错愕的目光。

确实,从第一学期我的诸端表现来看,方才的那句话着实难以想象是出自我口。

“就是说SWAT咖啡厅吧?!”

春奈手持粉笔指向我这边。

“完全不——‘啰唆,闭嘴!’”

……否定的话语直接被春奈打断了,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哎呀——这个就行了。”

“那么,客人就是SWAT,我来当恐怖分子好了!”

“那不就成恐怖分子咖啡厅了!”

男生里有几个人如此吐槽道。也对,AK-47本就是恐怖分子的最爱。

“好嘞,那就试试看吧!那边那个好像纸巾盒盖子一样的家伙。”

听见春奈仿佛早期滑稽剧中台词一般的叫唤后,被指名的男生——织户屁颠屁颠地跑出了教室。亏他知道春奈说的是自己呢。确实,纸巾盒的盖子边缘都会有锯齿的。

“是我,赶紧把名单发到我手机上来!这是唯一的手段了!”

织户困窘万分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虽说是在演戏,不过此君的表演手法与其说是SWAT倒不如说是反恐对策小组更为贴切。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织户摆出手持机枪的架势冲入悄无声息的教室,但立马被春奈缴了械,按倒在地。

“双手放在脑后,给我跪下!”

果然店员更像SWAT啊。

“OpticBlaster!”(注:《X战警》中“激光眼”的必杀技。)

织户的眼镜闪烁着光芒。

于是春奈发出“唔哦哦哦哦哦”的怪叫,并摆出一副要对研无刀(注:《周刊少年JUMP》2006年34期上登载的漫画《斩》中主人公村山斩的佩刀)加以说明的表情,但似乎又很快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脸上浮现出几分讶异。

织户也歪着脖子说道:

“嗯——这个怕是不行。”

“嗯,不行。”

织户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春奈也返身走向讲台。

大家都无视了方才的光景,与其说是想要忘却的过去,倒不如说是惨不忍睹的过去。

“芥,芥末呢……”

只有平松还在对“搅拌芥末”充满期待,不过春奈倒是一副想要将刚才的小短剧从众人的脑前叶中彻底抹去的模样。

于是,SWAT咖啡厅也被扔入历史的故纸堆中,而讨论还在继续。

“我想开炒面店。”“糕点店如何?”这一类的发言此起彼伏。

照着架势下去,恐怕还是会回到咖啡厅这一老议题。

“都是些司空见惯的点子嘛。”

人称“无实”的班主任将身子裹在窗帘里,喃喃说道。

顿时,空气中弥漫起了“那您说怎么办”的氛围。

“要我说的话,学园祭这东西本身不就是司空见惯的了?”

织户搔着刺猬头说道。

倒也是,每年都一成不变地举办着,不,也只能一成不变地举办。

就不能有点变化吗?大家都有些苦恼。

摆摊,演戏,搞展出。

这不也挺好的。

至少我是作如是想。连带上到目前为止还兴趣缺缺的份,把所有“随处可见”的东西都来上一遍吧。

鬼屋、演戏、组乐队、作品展览、摆摊——食品摊。

摆摊始终还是不行啊,我已经死了,是头僵尸,曝晒在太阳之下的话,会直接昏死过去。就在教室里办吧,若是在户外摆摊的话,我尝试所有的愿望就化作水中花镜中月了。

“都在夜里办不就好了……”

我嘟囔道。同刚才一样,错愕的视线再次从四面八方将我扫描了个遍。

干吗?

“你突破盲点了相川!”

织户眼镜片后的双瞳灼灼发亮。

“没错,搞夜祭不就好了!”

春奈也一样双目生辉。

“……也许会……很有趣呢。”

一直表情灰暗的平松脸上似乎也添了几分喜悦。

“夜祭……啊,嗯——总之我先跟教导主任说说看吧。”

班主任全无让对夜祭激动万分的学生平静下来的意向,他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

不不不不不不——

“单单一个班的意见没可能——”

通过了。

我突发奇想提出的夜祭方案被校方认定为“可行”,正式采纳了。

紧急全校集会上,教导主任发表了令人感动的讲话。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热情!”

教导主任的话伴随着麦克风的蜂鸣声传到每个学生的耳畔,他眼含热泪继续演讲。

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一直致力于“让学生进步”。

学校的构建者不应该是老师,而应该是学生。修学旅行的目的地、运动会的竞技项目,甚至换班的相关事项,只要有学生能提供积极意见,教导主任都会采纳。总之他是位拥有炽热灵魂的好老师。

“要是附近居民来抱怨的话,责任由我来承担,我会去下跪认错什么的,所以你们尽情闹腾吧!我说完了!我被感动到了!”

虽说对于假想中前来抱怨的附近居民是否会仅仅因为主任下跪认错就满意持有疑问,不过学生们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夜祭兴奋不已。

晚上在学校干什么?光想想这个,就让人心潮澎湃了。

喜极而泣的教导主任下场后,我们的“无个性”拿下接力棒走上台。

“呃——我是一年C班的班主任栗须,既然教导主任已经发话了,虽然说我其实是觉得有点麻烦了——如果太过于肆无忌惮的话,学园祭可能会被迫中途就草草收场的哦。”

啊,我们班的班主任姓“栗须”啊,意外地挺有个性的嘛。

伴随着我班班主任替教导主任放出的警醒语句,紧急集会落下了帷幕。

于是,本年度学园祭便踩着明快的节拍为黑夜所垂青了。

趁着情绪仍然高涨的当口,我们回到教室里,打算赶紧把要出的节目定下来。

还没等大家坐稳,春奈便大声喊道:

“既然是晚上办,那必须就是SWAT屋了!”

你是打算让语感跟“鬼屋”比较接近吗!拜托你别再提SWAT了好不好!

“妖怪……咖啡厅……怎么样?”

这是平松的提案。原来如此,尊重并协调鬼屋派和cosplay咖啡厅派两方的意见,最后得出的便是如此别出心裁的结论。

“嗯,似乎不错呢。”

“妖怪——”

春奈嘟囔了一声。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SWAT,不满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

“……比如穿着SWAT制服的……原创妖怪什么的。”

平松慌慌张张地补充道。

“这个可以有!”

春奈的脸上顿时笑靥如花。

“妖怪咖啡厅啊。”

一如既往眺望着窗外的班主任笑着接过话头。

“跟那时候的感觉有点像呢。”

“啥时候?”

织户一脸讶异地问道。

“啊,不就是大家都变成动物的时候,就那种感觉。”

名为“栗须猛”的班主任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着。

——奇怪。

学生们都一副茫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

——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

之前的确学校曾经发生过全员变成动物的大危机,不过,我和春奈已经用魔装少女之力将所有人的这段记忆全数抹去了。

所以,不论是谁都不应对此有任何印象。

我向班主任投去满是狐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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