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开始斯德尔所说的那般，死亡仪式其实早就已经完成了，所欠缺的一直都不过是一个引子，将斯德尔积攒起来的死亡全部点燃。而他的死亡恰好为这份仪式划上了最完美的中止符，也使得消失了数百年的黄昏教会再次以黄昏之主的名义重现世间。

虽说在黄昏教会解散以后，也不是没有人挖到过他们遗留下来的黄昏教本，但其中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黄昏教会的教义，从而被教本夺取了理智，成为了只会引致灾厄的疯子。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能够读懂教本的，也会因为其中巨大的风险而选择放弃，抑或是选择了更加保守的策略——这些人的下场自然不必多说。

如果是按照既定的轨道，斯德尔也应该和他的“前辈”们走上相同的道路，也就是在完成仪式的一瞬间，因为尝试沟通长眠中的黄昏之主而陷入疯狂，最后彻底堕落成无有理智的伪信徒。但就在他即将完成仪式的时候，一个莽撞的魔女闯进了仪式的布置现场，并且将一切都付之一炬——包括他自己。

说是巧合也好，命运使然也罢。

在临死的一刻，斯德尔并未对自己的行为产生半点悔恨与不甘，只是理所当然地憎恨着这份不公的命运，憎恨着破坏了这一切的索菲，憎恨着让自己功亏一篑的叶歌。于是，他心甘情愿地向仪式献上了最后的死亡，以期能让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死亡……你想获得死亡，体会死亡吧】

他好像听见了谁的呢喃，那破碎不堪的杂音回响在耳边，让他从长眠中清醒过来。他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痛苦包裹着自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撕碎开来。鲜血犹如舔舐着流过体表，却不能为他带来半点温暖。他好像马上就要死去，在死前还要经历无穷无尽的折磨。

但他依旧憎恨着，依旧固执地不愿意死去。终于，在无穷无尽的苦痛过后，他好像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呢喃，涣散的意识却不能令他听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看见有一束光出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于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碰到那束光。

【死亡，会带来新生】

【献上死亡吧】

【我将赐予你新生】

“是啊，我的主。我将向您献上死亡。”他回答道。身上的所有伤口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愈合，鲜血也全部涌入体内，令他以人类的身份存活下来。斯德尔从未感觉世界变得如此清晰，身体的状态比以往要好上无数倍，好像任何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他能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能自由操控自己的身体，能辨识出每一根骨头的位置。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犹如襁褓中的婴儿一般蜷缩在一个巨大的空壳内。壳里的鲜血与经络全都被自己吸收掉了，只留下一个空旷的壳。他开始回想起一切，丧失的理性也回到脑海中，令他逐渐理解一切。虽然不再能听到那个断断续续的杂音，但斯德尔确信自己确实沟通到了传说中的“黄昏之主”，并且从对方那里获得了新的力量！

“多么强大……这就是黄昏教会的底蕴，沟通神明所带来的力量吗。”他陶醉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体表下的经络清晰可见，鲜血从体表涌出来，为他构建出一套血红色的外衣。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和之前那具羸弱的身体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是用那些学者的话来说，现在的他已经完成蜕变了。

外面的巨大空壳似乎也察觉到斯德尔的变化，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失去了保护的功能，反而是不断缩小，为斯德尔的蜕变提供最后的一份能量。斯德尔伸手按在那个空壳上，只感觉到一股纯粹的能量涌进体内，令他体内的血液逐渐沸腾起来——这份力量本就是由死亡仪式所带来的。

空壳外是逐渐散去的浓烟，烟雾后面站着那个黑色长发的女仆，周身缠绕着的火红色魔力依旧那么显眼，却不再令斯德尔感到恐惧。而叶歌则是捧着那本黑色的遗物坐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肩膀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

一切似乎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斯德尔久违地站在大地上，哪怕是刚刚经历新生的身躯再次沾染上污秽也不甚在意，只是捂着脸大笑起来。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自己也被盖棺定论。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去改变。只要在这里杀了这两个人，那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说起来，这还真是多谢了你啊，叶歌。要不是你刚好拦住我，让我死在她的魔法之下，可能我还不知道死亡仪式是这样完成的。”斯德尔知道自己和索菲说话并没有意义，所以才选择对一旁的叶歌说话。他迫切地想要找人分享自己过度愉悦的心情，想要将所有的不忿与怨恨发泄出来，这样才对的上这份来之不易的新生。

“啊……抱歉，我现在有点忙，没空理你。”叶歌低头看着手里的黑书，好像并没有在意斯德尔从茧里出来的事情。

“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不过没关系，马上，你和她都会死在这里了。”斯德尔并没有生气，因为和死人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在他看来，叶歌就是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到时候自己绝对要将受到的耻辱百倍奉还给他。

至于那个奇怪的女仆……

“……你，刚刚说什么？”索菲微微歪头，原本因为听到叶歌说话而偏过去的小脑袋重新转回来，表情空洞地问道。她开始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并且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了。

人在陷入极端情绪的时候会失去思考的能力，脑海中仅剩下本能，刚才索菲就是处于这种状态，所以她既不会说话，也不能听到别人说话。但是在看到所有人都死了，场地中只剩下了她和叶歌的时候，以索菲所剩不多的理性当然想不出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于是就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这无休止境的暴怒继续燃烧。

可是，她忽然听到了，有人想要杀掉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