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弟两人都没回来？”

“是的。”

金发碧眼，身穿白色礼服的女人，站在一栋海景房的阳台上，手上摇晃着红酒杯。

顿斯抬头凝望着夜空，母星的位置刚好被月亮完全遮挡。

安德里里站在顿斯身边，紧张到不敢看着老板。

这次袭击就结果而言，是成功的。亚丘城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怪异猎人协会和戍卫院只剩下两位数的人活着，最后是成功引出了联防军的部队。

但就过程而言，失败，非常失败。死亡是必要的。然而灰烬阶层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厄灵溃逃，不得不让顿斯启动强制手段，才让计划得以继续进行。

而且出现了意外，名为塞妮卡的异种厄灵算一个。塞妮卡被顿斯抓住后，成功逃走，还将情报泄露出去，致使亚丘城还剩着一个协会分部没有清剿完成。更可怕的是顿斯他们无法知晓，塞妮卡究竟知道了多少情报。

另外，怪异猎人协会亚丘城支会的总会长，竟然在城南总部私藏重型武器。不仅城南分部消耗大量厄灵才攻略下来，还导致拉瓦彦的死亡。

安德里里算是幸运的，在撤退路上发生了点小插曲，但总归还是全身而退了。

顿斯给自己续上了红酒。

“里里，你觉得人类和科那昆应该对立吗？”

安德里里被这问题吓到了。

“呃，老板，何出此言。”

顿斯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看向安德里里。

“就是说，你觉得，我这八年来所做的一切，有丝毫动摇人类或者科那昆的关系吗？”

顿斯的语气里充满着惆怅。

祂是流放者，祂是背叛者。

祂被挚友欺骗，祂被至亲放逐。

祂曾经坚信和平是解决一切的最终方案，祂曾经唾弃一切暴力入侵手段。

如今，祂的所作所为，要比背叛祂的科那昆，更加残忍，更加不可饶恕。

而且，自以为是的报复，有效果吗？

安德里里看着顿斯阴沉的脸，大气不敢出。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属下觉得，多少是有点影响的，只是短时间内没法看出明显的变化。”

“这样啊。唉。”顿斯长叹一声，走进屋内，坐在红木椅上。“8个地球年，从我开始破坏侵略派的计划，已经经过了8年了。结果非但没让那群家伙计划破产，还让他们在格洛铂斯沃立足根基。唉。”

安德里里给空的酒杯倒上续上。

“老板，我有件事情想问。”

“讲。”

“老板您为何要创造厄灵呢？”安德里里问出了他以前根本不敢问的问题。

安德里里跟着顿斯的4年来，他仅仅知道顿斯有意图恶化人类与科那昆之间的关系，挑起两者之间的战争。

至于顿斯为何这样做，他没敢问。趁这次是最后的见面机会，安德里里想把积压在肚子里问题的都问了。

顿斯看着安德里里，示意他坐下。“原因会有点长，我尽量精简地说。

“我曾是格洛铂斯沃的议丞，我所带领的组派主张和人类和平共处。那位布拉塔·斯威斯修就是遵从我们组派的决定，来到地球，签订和平条约的。

“我曾以为，我们计划的阻碍将来自主张武力占领地球的侵略派。谁能想到，将我拖下泥潭的竟然是作为我左右手的兄弟。他被浪者蛊惑，陷害我，将我流放至远星。

“我在远星生活了一年， 通过一些手段了解到，我兄弟并没有如愿成为组派的领导，反而是侵略派他们成为了议府的主流。

“哪怕是我兄弟他无所作为，我也不会责怪他。只要科那昆仍然实行和平的主旨，就算要我灭亡，我也无所畏惧。只可惜，他失败了。

“因此，我决定制作分身，潜伏在地球上，践行我的信仰。

“在我的计划尚未完成之际，侵略派他们开始了布局。这就是基因入侵计划，也就是被你们称作是厄灵的东西的源头。

“基因入侵计划是通过将格洛铂斯沃上的生物的基因植入地球上生物体内，企图寻找适配者，作为日后的战力储备。

“原本这个计划将布局十几个地球年，我将它提前了。为了扰乱侵略派的计划，为了让地球人类敌视科那昆。只有这样，人类科技才能依靠自己快速发展，而不是依靠科那昆那点所谓的科技支援。

“我要让人类的力量强大到科那昆不敢肆意妄为。力量对等，和平才可能永久。”

安德里里被顿斯慷慨激昂的说辞感动。

明明是个外星人，却为了自己的信念而行动着。

安德里里自愧不如。

他没有顿斯那般崇高的信念，他是纯粹的人类叛徒。

他仅仅是为了金钱，就选择成为厄灵，就抛弃了亲戚朋友，就走上了不归路。

安德里里沉默不语，往日那些疑问竟是如此的冒犯，他没能再开口。

顿斯放下酒杯，看着那沧桑的脸庞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止不住颤抖的下颚，滴落在衣领上的泪水。

“不用伤心，不用沮丧。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安德里里缓过神。

确实。

顿斯许诺给他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了。

位于南半球远离城市喧嚣的占地百亩的私人花园，以及藏在花园深处的各种各样的以吨计数的贵重金属。

哪怕成为厄灵之后，能活多少年还是未知数，但至少吃喝不愁。

如果是昨天的安德里里，他将会非常喜悦，干完这单回去享福。

但是。

内心在谴责他，思想在批判他。

“说是这样，但是。”安德里里没法将思绪用语言表达出来。

天边第一抹阳光照射进屋内，照耀在纯白女人的身上。

安德里里看得恍惚。

“里里，我还有最后一事需要拜托你。”

说话的并不是眼前这位神圣的顿斯，而是来自身后。

一位金发碧眼，身穿深蓝色女仆装的女人打开门。

祂是顿斯，祂也是顿斯。

女仆装的顿斯领进来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女孩子。

“老板，这是。”

“这是我制造的最后一个厄灵。灵感来源于那个计划之外的女孩。”女仆装的顿斯说话。

“塞妮卡，就那女孩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一直以来，我认为植入人类的基因是导致厄灵力量大小的唯一因素，直到我遇见了她。”白色礼服的顿斯起身，在房间中踱步。“我遇见了塞妮卡之后，我立即意识到，我之前的想法都错了。”

顿斯从花瓶中拔出一支玫瑰，放在鼻尖轻嗅，然后将花朵指着安德里里。

“植入你们的基因是一种性格温顺的物种，司里拉。它类似于地球上的牛，只不过我们不将它当做食物。

“用司里拉基因创造出来的厄灵，能有很大概率保持灵智。此时再植入梅德拉或者戈隆拉的基因，就能让你们获得不同的力量。

“而那个女孩，是在8年前，我最早创造的一批厄灵。他们用的都是梅德拉基因，理应无法保持任何灵智。然而，她，有且仅有她，获得了灵智。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引导下，完全靠自己，掌握了厄灵的力量。

“厄灵的力量，取决于宿主本身。

“我竟然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真是可笑。”

白色礼服的顿斯走到女孩面前，将修完刺的玫瑰递给女孩。

女孩胆怯地躲在女仆装的顿斯身后。

“[接着花]。”

女孩伸出手，接过还在滴水的玫瑰。

白色礼服的顿斯继续向安德里里讲解。“这孩子，就是我用塞妮卡的基因，铸造出的最后的厄灵。”

安德里里端详着女孩。

女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就像是刚从废墟里捡来的。

“老板，我有些不理解，能讲明白点吗，这女孩特殊在哪？”

“她的血肉可以直接创造厄灵。”顿斯简单明了地说着。

“诶？那岂不是？”安德里里十分吃惊。

“安德里里！我将对你下达最后的指令！”白色礼服的顿斯突然扯着大嗓门对安德里里说。

安德里里赶紧从沙发上站起，立正。“是。”

“安德里里，[我要你将这孩子养大]。我要你继续我未完成的任务。”顿斯说得很悲壮。

安德里里顿感不妙，“老板，怎么了，怎么说的这么有仪式感。”

两个顿斯都沉默着。祂们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就像是圣洁的天使，注视着天真的孩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寂静，安德里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

两个顿斯宛如雕像一般静止在原地。

安德里里走近顿斯，拍了拍祂的肩膀依旧没反应。

怎么回事。

安德里里无法理解眼前的事。

好在女孩还是正常的。

安德里里蹲下，和女孩平视。

“那个，小朋友，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歪着头看向安德里里，手里依旧拿着那朵玫瑰，“安琪莉。”

“哦，安琪莉，那个，今后你就要和我一起生活了。开心吗？”安德里里有些不太会哄小孩。

安琪莉不介意，只是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黏糊糊的糖，递给安德里里。“给你，糖。”

安德里里不太能理解安琪莉的心思，不过还是将糖放进嘴里。“好吃。”

安德里里微笑着。

安琪莉笑得更灿烂。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安德里里还以为是戍卫院的人找到这里了，赶紧抱起安琪莉。

还好不是，是个金发碧眼，身穿黄色连衣裙的少女。

还是顿斯。

“老板，怎么了。”

“快走？”

“诶？是戍卫院吗？”

“不，是我在远星上的本体被挟持了。分身的信号维持不了多久。你们快走。”黄色连衣裙的顿斯刚说完，便和另外两个顿斯一样，化作雕像。

安德里里知道大事不妙，抱起安琪莉往海景房外面跑。

等两人开车跑出五里地之后，原来海景房的位置升起了一道紫色的光柱。

安琪莉跪在后座上，好奇地看着光柱渐渐消散，只留下一个直径大约200米、深度几十米的坑。

海景房和顿斯的三具人偶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安德里里从后视镜目睹一切。

“再见老板，有缘再会。”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这是另一个时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