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城外城,凌晨四点许,某间僻静旅店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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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挺可笑,十五岁便跻身七大商会会长之列的宁淳,其实竟然怕黑。

睡前若不留盏灯,便会辗转难眠。

……

宁淳躺在旅店内的床上,瞪着一对纯澈双目,望着天花板,头枕着双臂,静静的无言。

油灯火苗抖动跳跃着,为他那张俊朗稚嫩的面庞渡上了几分恬淡昏黄之色。

眉宇之间,清秀面庞之上,带着些莫名的感慨之色,似是心悦,也似是有些惆怅。

半空中,那莹莹泛光的聊天界面,也只有他一人看得见。

【那……晚安了。】

【早休息吧。】

沉沉望着卡斯蒂娜最后发的消息好半晌,好半晌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侧过身,睫毛冗长的一双眼缓缓闭合。

闭上眼,一晚上经历的事情不断的浮现。

……

从初相逢,到并肩,再到历险,再到卡斯蒂娜那一抹自己死活都想不明缘由的羞耻沱红。

最后是她好像是怕自己发现似的,分开老远才挑开窗帘回头看自己。

其实对宁淳而言,心内触动最深的,倒不是别的那些。

而是她演戏时,神情柔媚中带着一份宠溺的对自己说“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这种感觉,像是自己阿姐一样,可却又完全不一样。

自己不但对那一个短短的瞬间感触颇深。

甚至还想回到那个时刻,再好好感受一番……

……

心内念着,想着,又有所克制似的不愿多想。

渐渐的睡意昏沉,沉沉入眠。

待到天明,还有一场更为复杂的纷争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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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黎明,朦朦胧胧的一片,北风正紧。

将城中百姓从梦中叫醒的,不是清晨沿街叫卖的小贩。

而是大军进城的嘈杂动静!

……

打着城市卫队旗号的大军,一万余人,匆匆全速而来。

骑兵疾驰打马,步兵奔跑行进,马蹄轰隆作响,步军铁甲哗啦,打着的旗帜半空中猎猎作响。

万余大军最前的,是城市卫队的指挥军将,温斯洛特卫队长。

其左右一众副将官佐疾驰跟随,一众战斗法师亦是紧随左右。

从卫队长到士兵,所有人都是满脸紧张之色,一个个半分都不敢耽搁,全速前进,力求最快速度进城。

这一众大军疾驰而来,人马声有若闷雷一般,城门口的军士直被惊的从梦中醒来,一个个看着眼前一幕,吓得呆愣原地。

城市卫队卫队长温斯洛特眼下根本来不及解释哪怕一句,看着眼前的兵丁,他面色紧张,放声发号施令道

“事态紧急!所有守城兵丁,加入我的队伍,所有人,最快速度集结,进入内城!”

一众守城兵丁,虽说不明状况,可对方是长官,再怎么说,都要听令而为。

一时间,城墙上一人不剩,全都进入了城市卫队之中,全速赶奔内城而去。

……

大军入城,纷纷嘈杂。

一众百姓一个个穿着揉着惺忪睡眼,披着厚实衣服,出门观瞧。

推开门,只见门口大街上一个个士兵分列而立,似是维稳看街的一般。

不明所以的百姓见此,连忙招呼士兵,又好气又担心的问道

“军爷,怎么了这是?你们城市卫队不是一般是绝不会进河畔城的吗?”

那士兵面色颇为复杂,抬手往一边一指。

百姓顺着看去,只见无数士兵正争先恐后的往内城而去。

夜色下,内城硝烟弥漫,迎风浓重的血腥味飘散而来。

士兵无奈一叹,沉声道

“怎么了?我他妈还想知道怎么了呢!”

“呵呵,唉……”

“这河畔城,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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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中,断壁残垣硝烟弥漫。

往日里富丽堂皇的内城,只剩下一片狼藉,处处是散碎的瓦砾,处处是倒伏的尸体,遍地是零落不堪之景象。

往日名流云集的内城,眼下人的尸体和血肉靡靡冻在一起,有若一片血红冰原一般。

那些扭曲的怪物不知所踪,可这满地狼藉却无声的诉说着他们来过,还有这个夜晚的疯狂。

真真好似鬼城,唯有狼藉瓦砾和凛凛风,听不见任何人声。

……

内城城南,赛里斯商会。

直到那些扭曲可怖的怪物不知为何一齐向某个地方共同离去,店内值守的店员才敢从地下暗库回到地表店面。

眼下店内满地狼藉,金银细软被火融化又被冻得凝固,遍地狼藉中,满地金水银水成摊,各色展示用的商品被烧得焦黑,全然破落狼藉。

一个个面色惨然的店员站在店内面面相觑,又是无措,又是茫然,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就在眼下这茫然无措之时,店门却忽的被推开了。

……

一众店员本能反应似的各自一惊,连忙慌乱的往地下暗库逃窜而去。

紧接着,一个听起来稍有几分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躲啦,是我。”

一众店员眼见来者是宁淳,一个个面上露出激动笑意。

看着这个一头马尾辫,颇为稚嫩的清秀少年,一众店员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心内稍稍安然。

总负责的女经理是一位四十余岁的精明女人,平日里严肃的古板的她,眼下又狼狈又破落,快步到宁淳近前,摇头苦叹道

“会长,全完了,全都完了。”

“是我失职。”

宁淳看着眼前女经理,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胳膊,安抚道

“哎呀,这叫什么话?”

“损失些金银细软和货物不算什么。”

“人没事就好!”

“你没失职,你在危机时刻,带着大家都活了下来,谁都没因此而死!”

“你做得很好!”

宁淳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自己这赛里斯商会的总店。

实际上情况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起码没有坍塌。

双臂环抱着,捏着下巴,一张俊朗稚嫩的面庞,似是在思索什么一般。

片刻后,他看向了店内的店员,旋即对大家招呼道

“大家暂时加个班,工资四倍,额外有压惊费,加班费。”

“七天的时间内,大家暂时留在内城。”

“今天,先简单的收拾下店面。”

“之后,随时听我差遣。”

一众店员,闻听,各自应声点头。

旋即,各个手忙脚乱的,忙碌着收拾起来已然破落不堪的店面。

在近乎废墟一般的店面里,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打理这遍地狼藉。

……

一众店员在店面内收拾着,宁淳看了片刻,心内思索一瞬,旋即招了招手,叫来了女经理。

“会长,怎么了?”

宁淳望着门口,旋即沉声道

“你找找,店里面有没有尚且完好的会徽和会旗,挂到门口显眼地方去。”

后者自然是点头应声,旋即便转身前去寻觅。

吩咐完,宁淳便迈步往地下暗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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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露白,城中的幸存者瑟瑟发抖的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一片废墟中,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权贵看着破败无比的内城,一个个呆呆的发愣。

暗门外,枯井边,暗室门口,一处处藏身处而出的幸存者望着这座城市,也是在相互对望着。

寂寥萧瑟,欲哭无泪,怎一个凄苦了得?

夜晚的血腥和疯狂,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那些邪孽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因何而去,灾难来的莫名其妙,去的匆匆突然。

但这对幸存者来说不重要了。

仅仅一个晚上,他们就从富豪权贵成为了灾民。

家人死了,家业完了。

什么都没了。

他们看着匆匆进城的军队,呆呆的发愣。

……

河畔城卫队长直奔已经成了废墟的大会堂而去,带着最精锐的亲兵部队,那些穿着魔法护甲的强悍大兵。

剩下的士兵,被下达了搜救幸存者的命令,各自在内城之中散开。

幸存者们呆呆发愣的看着这些士兵,恍然无措。

直到这些士兵面上带着颇为怪异的笑容,凑到他们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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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具商人老伍兹看着眼前的士兵,一时间哭出了声。

他刚想对士兵哭诉今晚的遭遇,可士兵说的话,却叫他哑然无声。

……

“老头,你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塞的什么?”

“黄的还是白的?”

“嗯?”

“拿出来!”

老伍兹愕然看着眼前的士兵,只觉得难以置信。

下一刻,三四个士兵直接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

明明经过了一晚上的恐怖经历,白天见了兵,却不想会被兵掠夺走身上临逃跑时带上的棺材本!

被夺走了所有的钱,被打的气绝身亡的他,尸体瞪大双眼,满眼的难以置信。

……

大军进了内城,彻底的乱了。

反正有恃无恐,杀人都能随便推到亡灵动乱头上。

随便抢劫杀人根本就没人管!

一个个幸存者活过了亡灵的屠戮,却没活过士兵的抢劫杀害!

大街上哭声一片,一个个可怜人被抢走了身上最后的一丁点余财。

一天的时间里,先亡灵后乱兵,急转直下,从权贵到难民,最终竟成了尸体!

怎一个魔幻扭曲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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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里斯商会的店门,被一伙乱兵直接踢开。

本是肩负救人任务的士兵,杀红了眼,抢上了头,连一句“交钱免死”都懒得说。

直接进店杀人抢劫!

……

一众店员惊叫着往后逃窜,惊恐无比。

可身上带着血,杀红了眼的士兵却不肯放过,直接冲上前去,挥剑便砍。

眼见长剑便要砍在一个年轻女店员的身上,嗖的一声,一柄绿鲨鱼皮鞘唐刀猝然飞来!

叮,一声清脆声响,十几个乱兵被一股无形气劲猝然全部弹飞!

一时间,一个个倒在地上,只觉得好似胸前被重锤砸了似的,只觉得闷闷的疼痛,气血翻涌,在地上挣扎起不来身。

旋即,只见店内一个一头乌黑长发盘成发髻,头上扎着簪子,穿着一身玄色文士衫的清秀少年负手而来。

明明年纪不大容貌清秀可爱,可他双眉微皱,双目凝含的模样,却威压极重,看来颇为渗人。

他清朗声音颇沉,冷声道

“我赛里斯商会的三辰旗,不认得吗?”

“嗯?”

一众乱兵哪敢答话,一个个满目骇然的看着这少年,身子瑟瑟发抖。

宁淳望着地上一众乱兵,继而沉声道

“跟你们卫队长说。”

“就说赛里斯商会会长宁淳还活着,大图书馆内见面一叙。”

“滚吧。”

听闻此言,一众乱兵连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匆匆慌忙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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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了,宁淳迈步走出了自家店面。

站在当街,驻足抬眼望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乱兵截杀幸存者,直看的他心内发堵。

沉沉看了片刻,他随手拔出了自己的唐刀。

兀自一挥,袍袖翻飞,唐刀脱手扎在了自己店面门口空地之上。

唐刀微微颤抖,清脆金属声响,有若龙吟虎啸一般。

旋即,他只手握着刀鞘,负手而行,迎着即将破晓的天色,直往大图书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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