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本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毕竟格蕾并不是合格的秘法师，也不是合格的魔女。

虽然贪婪魔女把她变成了这样，却并未教导过她怎么成为一位真正的魔女。

或者说，魔女本就不是一种职业。

它应当是一种称谓——人们将掌握了特殊力量，而对族群态度冷淡的女性称为魔女。

也有人认为魔女本身就已经差不多是有别于人类的另一个种族了，毕竟所有魔女无一例外都丧失了生而为人的认知，她们对族群毫无归属感。

其中良善者偶尔可能会对人类施以援手；但大多数魔女更青睐作壁上观，眼看人类起高楼，宴宾客，眼看人类楼塌了；当然，也有一部分魔女以捉弄甚至凌虐人类为乐。

每位魔女拥有的歪曲值属性不同，由此获得的能力便也不尽相同。

某种意义上来说，秘法师斯嘉蒂或许也能被称为魔女，但谁让她救了那么多人类呢，人类感激她的帮助，便不愿称她为魔女，而是称她为秘法师。

然而无论是秘法师，魔女，亦或是骑士以及剑圣，他们的力量都来自歪曲值——图伦帝国的女皇切希雅曾告诉格蕾，歪曲值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就像她左手右手各握着一根金条，谁又能分得清哪根是高尚的，哪根又是卑劣的呢？

就像同样的歪曲值，在贪婪魔女手中是凶器，在斯嘉蒂手中却变成了治病救人的良药。

格蕾以前消耗歪曲值挥动手中的剑，然而变成魔女之后，她原本拥有的海量歪曲值凭空消失了，她便再不能成为剑圣，甚至没办法成为真正的魔女。

谁让魔女释放能力的时候也需要消耗歪曲值呢。

斯嘉蒂短时间内调配不出能把她变回剑圣的解药，也暂时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歪曲值会是零，所以现在的格蕾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空壳剑圣加半吊子魔女，虽然对外的身份是秘法师斯嘉蒂的弟子，但对贪婪魔女不能说是毫无办法吧，至少能说是盲人骑瞎马。

所以对金菲尔比大街三十七号的侦查工作只能先这样潦草地结束了。

格蕾坦率地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推测出贪婪魔女如今所在的位置，但她告诉克莉丝汀，她可以回去请教一下老师，说不定老师会有办法。

克莉丝汀说可以，但不知为何，她坚持要送格蕾回去。

格蕾原本想要拒绝的。

她又不是需要克莉丝汀照顾的小孩子，更何况以前都是她在照顾克莉丝汀——然而很快她就想到贪婪魔女如今正在城内，她一个人回去，说不定真可能在半路上遇到贪婪魔女。

基于这样的顾虑，她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克莉丝汀的护送请求。

于是两人离开了金菲尔比大街。

金菲尔比大街距离费尔舍大街还是有段距离的，格蕾不着急回去，克莉丝汀则想要多跟老师待一会儿，这样一来，她们俩的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到哪儿去。

更何况路面上堆积的雪都在融化后又凝结成了冰，倘若心急火燎一门心思赶路的话，说不定还会不小心滑倒。

忍冬骑士自然是不会为这个问题烦恼的，且不提她脚上有一定防滑功能的骑士铁靴，多年来的锻炼让她本身就拥有了颇强的身体平衡能力。

相较于她，格蕾的表现就有些不堪了。

她穿着的靴子防滑能力不甚理想，变成现在这样子之后，昔日强悍的身体平衡能力也变成了彻底的笑话——肌肉记忆随着过去那具身体一同消失，而新的身体又带来了急需重新适应的重心。

于是前剑圣小姐时不时就会因为结冰的路面脚下打滑。

所幸她的适应能力很强，所以尽管一路上踉踉跄跄的，却始终没有摔倒。

——直到她经过了一处格外光滑的地面。

或许是被附近的居民泼过水吧，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平衡的格蕾刚走到那里，就变成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摇摇晃晃努力挣扎几下，还是不可挽回地往后倒了下去。

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克莉丝汀见状，反应迅速地伸出手，揽住了前剑圣小姐的腰，顺手把她带到了怀里。

格蕾原本都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了，然而迎接她的却是自家弟子的怀抱。

或许是因为克莉丝汀穿着全套的骑士重铠，质感便格外坚硬可靠，再加上如今两人角色互换般的体型差，格蕾居然产生了“克莉丝汀的怀抱居然这么宽广吗”的奇怪感想。

被人这样抱住，几乎是格蕾从未有过的体验。

明明以前都是她在扮演保护者的角色，而如今被保护的人变成了她……

格蕾的心情有些怪异。

「身为帝国之剑，怎么能这样软弱呢？」她告诉自己，「站起来，格雷，你不应堕落到需要弟子保护的程度！」

然而鼻端寒冷且透明的忍冬香是如此真切地存在，它让格蕾莫名联想到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陈酿，入口时冷冽刺骨，回味却有些恰到好处的清甜。

但最终前剑圣小姐还是挣扎着起身，从弟子的怀中逃开了。

而在忍冬骑士的眼中，老师先是露出略带感怀的神情，然后迅速地离开了她。

稍带倔强的，老师站到她面前不远，细软的发丝因挣扎而显得微微凌乱，娇嫩的小脸被寒冷的天气冻得通红，但即便这样，她还是用很认真的表情对克莉丝汀说：

“谢谢您，克莉丝汀大人。”

言外之意是，她已经不需要克莉丝汀的帮助了。

“……”

克莉丝汀忽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明明以前老师都是叫她“莉莉”的，虽然这称呼并不能证明什么，但……

骑士姬暗地里不易察觉地攥紧了拳，表面上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妨，”她恰如其分地扮演出了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角色，“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克莉丝汀就这样将保护格蕾定义为了义务，虽然她其实并不这样认为。

格蕾接受了克莉丝汀给出的说法，她点了点头，又说：

“但还是谢谢您，克莉丝汀大人。”

“……”

克莉丝汀的拳攥得更紧了。

她明白过分的客气便是关系生疏的体现，正如熟人之间很少会道谢一般……

更何况，老师连着道了两次谢。

即便要刻意装作生分的样子，可难道在老师的眼里，她，克莉丝汀，依旧不值得老师信任么？

明明老师是那样信任斯嘉蒂，明明老师甚至愿意将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地，第一个告诉斯嘉蒂！

为什么？！

克莉丝汀不明白。

她忍不住紧紧盯住老师的脸，妄图从那上面找到伪装的迹象。

然而没有，不知道是老师的演技实在太过精湛，还是因为老师……

不，克莉丝汀无法接受后者，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前者，一定是因为老师的演技太过精湛所以她无法发觉一丝一毫的异常。

她……

她无法接受在老师的心里，她的地位远不如斯嘉蒂这件事。

但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她可是忍冬骑士，忍冬骑士本不该有这样僭越的念头，更何况老师和斯嘉蒂阁下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她们一同度过的岁月之久要远胜于她……所以是因为先来后到的缘故么？

克莉丝汀脑海中猛地出现了这堪称邪恶的念头，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念头到底有多么邪恶，所以她很快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就像她从前压下其他那些对老师不敬的念头一般。

如此过后，克莉丝汀的心境终于重归平静。

她也终于能像平时那样正常地面对老师，并再度轻声回答：

“不必客气，格蕾小姐，我说了，这是我……”

说到这里，骑士姬的声音忽然顿了顿，但很快，她就垂眸，用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寥的声音继续说：

“——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格蕾丝毫没有察觉克莉丝汀的异状。

在她看来，她只是做了自己应做的事——受到帮助后道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只不过克莉丝汀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客气呢？

她道谢之后好好地接受不就好了，还要一板一眼地说什么“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她有教过克莉丝汀这些吗？她不记得了，但想必是没有的，毕竟她一直都认为——

「太过古板严肃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莉莉。」

前剑圣小姐这样在心里评价了一句，接着不再思考这些问题了。

在她看来，克莉丝汀还年轻人，年轻人还有试错的机会，所以偶尔犯些小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知道如何改正就好了。

目前她最大的顾虑无疑是贪婪魔女。

她了解贪婪魔女，那家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藏在临冬城的某个角落，然后趁她不备抓走她——以贪婪魔女的性格，最有可能的反倒是光明正大出现，然后宣布图伦帝国地剑圣已经被她变成了孱弱的小魔女才对。

但事实出乎她的预料。

贪婪魔女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做……可不应该啊，这不符合贪婪魔女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正当格蕾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街的另一头冲了过来。

那人狂奔着，兴奋地朝街上的所有人振臂高呼，想要让所有人都像他一样知道这个能令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剑圣大人……”

他放开声音喊：

“剑圣大人——他回到临冬城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