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我吧？谁叫这里的住房都完全一样，而且连个标识都没有，如果院长在的话还好……”夜思音咬嘴唇说道。

“对了，你们的那些老师和院长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还有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人都不见了啊？”洛天尘突然想到了这些问题，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夜思音很干脆地答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医院里没出来过，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洛天尘想想也对，不过如果是夜思雅的话一定会知道更多吧，下次问问她好了。说来也奇怪，明明并不在什么深山老林里，手机却是一点信号都没有，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嘛，又不是什么恐怖游戏，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嘛。洛天尘安慰自己道，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夜思音身上：“对了，你现在……记忆恢复了多少？”

“完全没有恢复。”

“哎？”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既然这么久时间过去都没有恢复的话，怎么可能因为你演的那场戏就起效呢？”夜思音将头转向了洛天尘，露出了夺目却又讽刺的笑容。

“你！”洛天尘瞳孔紧缩，失声叫了出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吗？”

“当然咯，你以为谁都眼瞎，连你口袋里那明显亮着的手机都看不见吗？”夜思音嘲笑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迷惑ta而已。”

“迷惑ta？ta是谁？”洛天尘一愣。

“呐，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夜思音话锋突然一转。

洛天尘原打算随意糊弄过去，可是他看着少女的双眼，明白她是认真的，只好提起精神来回答：“嗯……很漂亮，待人随和，温柔，亲切，聪慧，简直就是完美的女神。”

“是吗？”夜思音不置可否。

“然后……”洛天尘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她还和我说过你们的过去，以及她为了给你筹备药费故意伪装成的‘完美的夜思雅’……”

“即使知道你平时眼中的那个女孩是伪装的，你也敢说喜欢她吗？”

“跟那些没关系啦，喜欢就是喜欢咯，我也没办法啊。”倒不如说因为她坦言了自己的秘密后洛天尘反而更高兴了吧，因为这是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一步的证明啊。

“……那么，谁能证明她的话呢？”

“哎？”

“刚才的那些，都不过是她‘告诉’你的吧，你自己对她，又了解多少呢？你又怎么确认，那不是她的另一个伪装呢？”

洛天尘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因为那是他深深迷恋着的人，又怎么可能去怀疑她亲口说的话呢？他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夜思雅怎么会说谎？”

“可是实际上她已经说过一次谎了吧？”

“不是的，那个完全不一样！那只是善意的，完全没有伤害过别人……”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伤害过别人？说不定就有人因此受伤了呢？”

“你这是狡辩！”洛天尘气极。

“这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而且好好想想吧，像你这种没钱没权，长相也只能算凑活的普通男生，凭什么她会向你说出自己的秘密呢？”

……无法反驳。夜思音的话语如一把利刃，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洛天尘心中最弱小的地方。她所说的也是洛天尘所不解的，他深深明白自己的平凡和弱小，内心深处也在疑惑着为何那样美丽的夜思雅会选择这样的自己，然而在那名为“恋爱”的心情面前，这些问题都被他刻意地遗忘了。

“看来你也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的嘛，现在你能理解其中的不合理了吧？”

“够了，别说了……”

“她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让你别说了啊！”

“她在，利用你吧。”

梦境，破碎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想大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真想愤怒地抓住她的衣领然后将她痛骂一顿啊，可是洛天尘做不到，因为他早就有了这种猜测，只是一直好好地将它藏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夜思音所做的不过只是撕开了那层面纱，让他能够直视自己的内心而已，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她呢？

洛天尘缓缓地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水泥路上，抱住双膝，眼神空洞，活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他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夜思音冷冷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洛天尘，眼中毫无怜悯之意。这是必须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打倒那个人，就必须借助到他的力量，在那之前，必须要让他清醒过来才行。这也是为了他好，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他哪一天真的受伤，还不如提前让他面对为好。可是，为什么自己做的明明都是正确的，看着那样的他，心口却在隐隐作痛？

不行！她强行压下了这份悸动，如果想要打倒那个人的话，任何的软弱都是不被允许的。

唯有强者，才配存活在这个世上。

“呐，为什么啊？”正在此时，洛天尘突然说话了，声音有如梦呓，“你不是她的家人吗？你不应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信任她的人吗？为什么这样的你，却要说出那种话啊？”

这次轮到夜思音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家人？那是什么？你指的是血缘上的亲近？还是相貌上的相似？很抱歉，那些对我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比起家人一词被玷污的愤怒，洛天尘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就他自己而言，家人在他心中的比重极其重要，大概也就只有夜思雅能够与之相较量，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家人在他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坚持不懈地陪伴着他的话，洛天尘早就因为空虚与痛苦自杀了吧？可是为什么呢，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夜思音，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像是看出了洛天尘的所想，夜思音波澜不惊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是对我来说，那个所谓的‘姐姐’啊，可是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呢，连声音都鲜少听闻哦。”

“怎么可能！”洛天尘震惊了。

“是真的哦，你来到我房间的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哦。一直一直以来，我所知道的外面，全是通过书本来得知的，连那位姐姐，也只是从别的护士口中听说的，和她偶然打来的电话而已呢。”

“骗人的吧？”洛天尘喃喃自语。他的脑子完全乱了，究竟谁对谁错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听夜思音继续说下去。

“最初醒来的时候，还真是一片混乱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记不得，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却说不出话，能看见的只有雪白的天花板，之后便是每隔几个小时来换一次点滴的护士。害怕，无助，只有你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天花板，从早到晚，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没有开始，亦没有终结，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洛天尘沉默不语，他当然是明白的，也只有他才能懂得夜思音的感受，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孤独才是，那些整天嚷嚷觉得孤独很帅的人不过是一些没长大的小屁孩，那是一种尝过一次就能让人一辈子无法忘怀的滋味，没有人能和你说话，没有人记得你，有的，只是你自己。所谓的人，就是这样一种群居的生命吧，无论再痛苦，再悲伤，也依然渴望着与其他人的触碰。受伤，等待时间治愈心灵的伤口，再一次去接触，然后又受伤，如此反复。或许这世上有人能够承受孤独，可洛天尘不是这种人，夜思音也不是。

“然后啊，有人告诉我自己有一个姐姐。那时的我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姐姐呢，所以他们就跟我说，那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啊。理所当然的啊，我就开始一直盼望着，盼望着，那个名叫‘姐姐’的人能够拯救我。听说我们长的很像，所以我就拜托护士拿来一面镜子，看着它，幻想着姐姐的模样。”夜思音一边回忆，一边露出甜美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何其相似的经历。恍惚间洛天尘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盼望着那名为“家人”的特殊的人们，能够拯救孤独的自己。然而，相似的两人，却迎来了不同的结局。

“于是，我就等啊，等啊，等啊……姐姐，一直没有出现呢。”

“可能她只是内疚，害怕你会责备她……”洛天尘努力想替夜思雅辩解，可说出的话语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呵，呵呵。”夜思音露出夸张的笑容，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可笑的事情，“我可是想死她了哦！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渴望着她能出现在我面前，想要被拯救，想要见到那个世上最亲切的人，那个无论如何都会相信我的人，那个无论何时都会站在我这边的人。然后啊，时间就一直这样过呀，过呀，过呀，我看见的依然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来换点滴的护士。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永不终结的轮回。终于有一天，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我想，如果我死了，那么这种无聊的生活，就会结束了吧？”

洛天尘额头冒起了冷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似的，她分明在笑着，可是洛天尘却深切地体会到了话语背后，那份无法言明的痛苦。

“然后啊，就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候，ta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