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时间非常紧迫。
近期独立交易都市即将召开二国一都市会议——通称“巴尔巴尼鲁会议”。在这场聚集了大陆国家各巨头的会议上,卢克也必须以锻刀师的身份出席。就算他要外出,但最晚也要在会议之前赶回来。
卢克在脑海中粗略计算了一下来回时间和停留时间,心想应该来得及。
“那就这样决定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吧——”
“我也要去!”
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卢克和尤因惊愕地抬头望去。
地下书库的中央安置着一个梯子,人们通过这个梯子可以往来于地上和地下。就在梯子伸入天花板的入口处,可以看到一名红发女子的脑袋从上方垂下来。
倒挂着的女子正用烈焰般鲜红的眼瞳仰视他们,不对,正确地说应该是俯视他们。
她身上没有丝毫花季少女的气质。卢克愕然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瑟希莉·坎贝尔?”
该不会连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不过,卢克绝不会把内心
的这种忧虑表现出来。
“不要诬陷我哦,卢克·恩兹华斯。”
瑟希莉保持着倒挂的姿势,不悦地说。
“是丽莎拜托我们,我们才不得已到这里来给你送饭的。我马上就下去,稍等片刻。”
说着瑟希莉就把头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双熟悉的靴子踩在梯子上。
瑟希莉穿着自卫骑士团的制服。下半身是白色的小短裙,从下往上看很容易走光。不知道卢克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只见他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抓住尤因的头向后扭了一百八十度。
“啊?怎么了?”
走到地面的瑟希莉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没什么。”卢克放开了尤因的头。刚才扭头时脖子被扭痛的尤因向卢克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我来啦,让开让开。”
这时又有一名身穿舞女风格服装的女子从梯子上走下来。卢克刚看到她的赤脚和轻飘飘的裙摆——视线突然就被迫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
“啊?怎么了?”
走到地面的栗发少女亚里亚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什么事都没有。”尤因放开了卢克的头。刚才扭头时脖子被扭痛的卢克向尤因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那个,你们没必要都下来吧。”
在这个窄得不能再窄的空间中硬挤下四人,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无奈的卢克与面前的瑟希莉拉开一段距离,这时才终于发现瑟希莉今天的打扮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虽然她穿的依然是平时的自卫骑士团制服,不过个别地方的装备却增加了。双肩加上了白色的覆盖物,上面压着护肩。手腕上还带着护手。总体来说比从前司空见惯的轻装厚实了一点。唯一有点女人味的东西大概就是头上的发饰了吧。
发现卢克正盯着自己,瑟希莉急忙解释道:
“因为现在已经入冬了,以前的制服太薄了,所以我按照个人风格换上了冬装。而且考虑到今后的战斗,我觉得还是尽早习惯这样的装束比较好。”
“别说这些装模作样的话啦,其实你单纯只是因为喜欢上上次模拟战时的打扮,非常想让卢克看一下而已……”
“亚、亚里亚!”
手忙脚乱的瑟希莉急忙捂住亚里亚的嘴。就连站在她们身后的尤因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卢克看到后心情更加不快。
“简而言之,原来是特意下来给卢克看的呀?”
“不、不是的!我下来是因为有重要的话要对你们说!”
瑟希莉激动地扭头盯着卢克。
“刚才你们不是谈到要去旧群集列国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又来了——卢克感到很头痛似的按住太阳穴。
“我必须知道真相。”
瑟希莉向卢克投去坚定的目光。
“为什么我的祖父会接受初代豪斯曼的法术?为什么坎贝尔家必须要背负‘圣剑之鞘’的使命?这是必然发生的命运,还是偶然发生的事情?……作为坎贝尔家的继承人,我必须知道真相。只要赶在会议开始之前回来就行了吧?那样就没问题啦。”
卢克心想,她和自己一样,总是过不惯平静的生活。
总是想要挑战所有现阶段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卢克,虽然你说你要拯救我。”
瑟希莉微笑着对沉默不语的卢克说:
“但是,我并非一个仅仅依靠别人保护的女人。”
瑟希莉身后的亚里亚看了尤因一眼,好像很赞同战友刚才的发言似的点了一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尤因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露出无计可施的笑容,仅此而已。看来就连尤因都不打算帮卢克忙了。
“随便你吧。”
既然如此,卢克除了举手投降还能干什么呢?
这次的目的地就是,旧群集列国。
一辆马车从荒野疾驰而过。车轮在地上碾出两条深深的车辙,两匹马的铁蹄踏破泥土一路狂奔。
马车在从苍白天空飘落的雪花和轰响声中向前奔驰。
“唔。”
希鲁达·坎博蒂修坐在车夫的座位上,手上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凛冽的寒风和雪花迎面袭来,令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的睫毛已经微微结冻了。虽然她身穿厚实的防寒服,但是这种季节在马车上赶路依旧冷得够呛。
“还没到吗?”
背后的车厢中传来主人的声音。
因为车轮转动的声音很吵,所以希鲁达扯着嗓子喊道:“就快到了。”
“你刚才就说‘就快到了’。”
“真是的,所以我才不喜欢长途旅行。”
希鲁达基本上已经习惯主人的抱怨了。她扭头向身后望去。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是帝国贵族才拥有的,由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车厢上的车门和窗户紧闭,不让外界的寒气有机会入侵。车厢内有玉钢做的暖炉取暖。在车夫座位上哆哆嗦嗦的希鲁达真希望她的主人可以稍微忍耐一下轻微的摇晃和无聊。
她透过车夫座位与车厢相邻的窗户,向稍微有点昏暗的车厢内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正盛气凌人地微微仰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座位上。
最先映入希鲁达眼帘的是女子“左右不对称”的着装,身材娇小得就算说是少女也不为过的女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裙装。她的发型也左右不同,右边的头发被系起来了,左边的则披散下来。她甚至连两边眼睛的颜色也不同,右眼是红色的,左眼却是蓝色的。
而且——
“不过,谁让这是西格弗里德大人的命令呢。伊娃。”
“是啊,说得不错。我们只能尽职尽责地执行命令呀。伊拉伊莎。”
女人的嘴里发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这是因为她拥有两个不同的人格。
前者声音高亢,语气粗鲁且幼稚——她名叫“伊拉伊莎”。
后者声音低沉,措辞礼貌却从中透出一股寒意——她名叫“伊娃。”
切换声音和人格时,她的表情也会随之瞬息万变。明明刚才还浮现稚气未脱的笑容,下一个瞬间却马上露出妙龄女郎的表情。她转换表情简直就像换面具一样,旁人看到后只会感到恐怖。
“她们”就是希鲁达的主人。“她们”并非人类,而是——
魔剑“伊拉伊莎·伊娃”。
“……”
虽然从车夫的座位上望不到,但车厢内其实还有另一个人。
应该说还有一个“铁块”。那铁块就是和自己一样的,堕落成傀儡的“物品”。
希鲁达收回视线,稍微用力抓紧缰绳。两匹马奔向前方的广阔荒野,那荒野仿佛会令人产生无限延伸的幻觉。
她听见背后传来伊拉伊莎和伊娃的“对话”。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哦,伊拉伊莎。这次我们要摧毁的那个国家是整个计划的重点。我们绝对不能让西格弗里德大人筹备已久的计划化为泡影。”
“我知道,伊娃。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因为你做事太赶尽杀绝了。如果对方投降的话,那就饶他们一命吧。希望你不要稀里糊涂地就把整个国家都毁灭了,因为俘虏还要留着当奴隶哦。”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很久没有接到这么重要的任务了,难道你没有跃跃欲试的感觉吗?”
“这我倒是无法否定。说实话,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非常兴奋呢。”
她们继续津津有味地对话。希鲁达听见她俩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不过希鲁达对她们的话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她是奴隶。
她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是奴隶,所以不需要任何感情。
——我现在,送去的是毁灭。
没有必要为了这个想法而自责,只要乖乖服从命令就行了。不需要思考。
——把心封印起来。
然而,有时候她无法完全封印自己的心。“那个女人”的脸经常会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就是那个抓到她后又把她释放的愚蠢女人。
她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再也不要遇见她。
即使已被伊拉伊莎·伊娃奴役,希鲁达的感情并未完全消失。这种恐惧的感觉,从背后向她逼近过来。于是她用皮鞭大力抽打骏马的屁股,令马车加速前进。
她就像逃亡似的驱车穿过寒风的壁障。
接下来,她们将去毁灭一个国家。
那是一个位于旧群集列国的小国家。
巴尔巴尼鲁——
号称大陆史上最可怕的非人,但是不同的人对它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帝国把它当成崇拜的对象,称它为“王”。
军国把它当成讨伐的对象,称它为“兽”。
群集列国把它当成可以带来利益的对象,称它为“机械机构”。
独立交易都市把它当成临时的信仰对象,称它为“神”。
而初代豪斯曼则称它为“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