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蒂一边在她的小本本上记下“格蕾又在我面前提起其他女人”，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听完之后不无辛辣地评价道：
“哈，小克莉丝汀果然还是老样子呢。”
正专心致志对付荷包蛋的格蕾闻言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斯嘉蒂猜到格蕾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了——不过这倒正常，要是格蕾能听懂，她才觉得奇怪。
于是她托着腮，像挥舞魔杖一样挥舞手中的叉子，慵懒地解释：
“她不一直都那样么？行动力高得吓人，但却老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做……”
秘法师小姐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在她指间飞旋的叉子也停下。
然后，她看向格蕾，似笑非笑。
“从这方面说，无论如何……”她说，“小格蕾，你都算不上是位合格的老师呢。”
“……”
格蕾不再和荷包蛋搏斗了，她下意识抬起头，表情带上了茫然。
斯嘉蒂看着露出异样表情的格蕾，心想好好好，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很不错，但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更可爱！
她心满意足了，便接着说：
“你还在克莉丝汀身边的时候，那小家伙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做——她早已经习惯了被你发号施令，所以你离开之后，失去了主心骨的她自然也就迷失了方向。”
“正常的师生关系哪会是这样的呢？”
“与其说你们是师徒，倒不如说是一柄剑和她的主人，你只对小克莉丝汀下达命令，却从来都没考虑过她的想法……”
秘法师小姐忽然重重一叹。
“格蕾，”她低声说，“你要明白呀，在身为剑圣之前，你先是一个人，帝国之剑可以是没有感情的，但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
“什么时候，你这家伙才能学会多在意一下身边人的感情呢？”
「当然！」秘法师小姐在心里偷偷补充，「最好只在乎我一个人的感情！」
格蕾甚至没有给出回答。
她只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对付那只荷包蛋了。
斯嘉蒂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着急——
要是格蕾会因为她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就变了性子，那她反而会怀疑眼前这家伙是不是贪婪魔女假扮的，毕竟那可是格雷啊，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满脑子就只剩挥剑挥剑还有挥剑的剑圣格雷！
还是慢慢来吧，切勿操之过急。
至少如今她已经在格蕾身上看到了转变的苗头不是么？
温水煮青蛙，斯嘉蒂就不信拿不下她！
所以秘法师小姐不再言语，开始像格蕾一样专心致志地享用早餐。
……
关于解药的调配，以及格蕾身上零歪曲值的未解之谜，斯嘉蒂还有许多搞不清楚的地方，所以刚吃完早饭，她就决定继续去城内的大图书馆查阅典籍。
格蕾提出要跟她一起去，看能不能给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结果这提议被斯嘉蒂当场否决了。
“剑圣大人只需要懂怎么挥剑，该往哪儿挥剑就好了，至于查阅典籍的事，还是交给我这个专业的秘法师来吧，毕竟，我可不觉得你能看得明白那些晦涩难懂的典籍。”
说完，秘法师小姐就出门了。
斯嘉蒂的话不无道理，可如果她不需要格蕾的话，格蕾又该去哪儿呢？
操劳忙碌了半辈子的格蕾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适应现在这样清闲的日子了。
细皮嫩肉的小手再也无法挥动沉重的骑士剑，如今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干涉临冬城的运作。
前剑圣小姐捧着杯热茶，坐在藤椅上，一直从日头初升坐到太阳高悬天际。杯里的茶水冷了又热，缺了又满，如此更迭不知道多少次，最终茶壶里实在倒不出一滴水了，杯里的茶叶也变得寡淡无味——
如此，她终于放下茶杯，决定出门走一走。
忙惯的人是闲不下来的。
前剑圣小姐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觉得老坐在那儿也没什么意义，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的问题。
于是她换了套厚衣服，离开了斯嘉蒂的住所。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起，笼罩了临冬城数日的大雪忽然停了。
久违的太阳重新出现在了临冬人的头顶，向整个临冬城放射出几乎无穷尽的热量。
然而天气却变得更冷了，地上的积雪融化，又因不断下降的气温凝结成透明晶莹的模样，格蕾已经穿得很厚了，但奈何这具身体实在孱弱经不起冻，她便只能把手缩进长长的袖子里。
雪停了之后，原本冷清的临冬城终于像结束了冬眠的熊一样，从假死蛰伏的状态苏醒过来。
街上到处都是铲雪的人，蛮热闹的，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打雪仗，嘻嘻哈哈的，他们丢出来的雪球偶尔会落在铲雪的大人身上，便会招来几声斥责。
格蕾站在街头，像个外乡人一样，看临冬人奔跑，跳跃，于冰雪解冻后接续起他们过去的生活节奏。
她忽然有点欣慰，但又有些寂寞。
欣慰是因为即便她这个剑圣失踪了，临冬城依旧维持着既定的秩序，生机勃勃——寂寞则是整个临冬城似乎都未察觉到她的消失。
「也是，」前剑圣小姐又想，「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就停止运转，即便那个人是剑圣。」
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穿过人群，茫然地走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街道上，不知不觉地，格蕾来到了城内的中央广场附近。
她并没有在广场上找到熟悉的面孔，却有人率先一步找上了她——
在中央广场附近巡逻的三个卫兵发现了她。
最先看到格蕾的是高个，但他没说话，而是拍了拍矮子的肩，于是矮子也注意到了格蕾，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决定假装没有看到。
只有年轻小子既发现了格蕾，又不打算装傻。
他用用胳膊肘捅了捅矮子，兴奋地说：
“老大！你看！那不是格蕾小姐吗？”
矮子想给他一巴掌。
他心想你以为老子没看到？老子在装傻懂不懂——那小姑娘既是斯嘉蒂大人的弟子，还跟克莉丝汀大人不清不楚的——谁知道她们仨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能少惹点事就少惹点事！
可这时候他发现格蕾似乎看到他们了。
于是他只好瞪了年轻小子一眼，然后领着这俩倒霉手下迅速靠了过去。
“格蕾小姐，您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要做吗？需要我们三个的帮助吗？”矮子问。
格蕾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随便逛逛。”
她没什么要做的事，也不需要这三个卫兵的帮助……她只是觉得有些新鲜。
卫兵三人对她的态度并不特别恭敬，她注意到矮子甚至还偷偷踹了旁边年轻小子的屁股。
——明明在她还是剑圣的时候，这三个人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站姿笔挺标准，头深深地低着，像三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他们对她的称呼也让她觉得……奇妙。
以前是剑圣大人，现在却是格蕾小姐，硬要说的话格蕾倒分不出哪个更好，但莫名奇妙的，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三人强装正经严肃的模样，竟顺带觉得“格蕾小姐”这个称呼更顺耳一些。
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变回昔日的那个剑圣。
毕竟，只有变回剑圣，她才能找回丢失的力量。
而且……
格蕾下意识低头，视线在如今这具纤细的身体上一扫而过。
矮子叫她“格蕾小姐”时，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但她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矮子没察觉到格蕾的情绪变化，他心想没事就好，没事老子就能撤了——可还没等他张嘴说话，他听听见旁边的年轻小子说：
“格蕾小姐，您是想找克莉丝汀大人吗？”
矮子差点没忍住再给那倒霉孩子一脚。
他心想没听格蕾小姐说她没事吗？你这白痴非要主动提这个干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格蕾小姐听到这话之后居然愣了愣，表情也明显变得犹豫起来。
又过了会儿，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矮子听到她说：
“嗯，差不多……吧。”
矮子人晕了，他心想这这这……还真有说法？可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妈的，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而年轻小子没在意自家老大阴晴不定的脸，他想了想，然后向格蕾禀告：
“克莉丝汀大人今天没来例行巡查，所以您在城里乱逛是找不到她的，不过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城里哪个地方好像出现了魔女的踪迹……我想您要是去那儿，说不定能找到克莉丝汀大人。”
魔女这个词深深触动了格蕾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时刻打着洋伞，身穿一袭紫色洋裙，宛若捕蝇草般的贪婪魔女……
还有那段尚未逃脱贪婪魔女控制，在魔女之巢中遭受的折磨与羞辱。
一想到那些糟糕的记忆，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然后略有些急切地问
“你说的是哪个地方？”
年轻小子闻言迟疑了会儿，最后给出了答案：
“我记得好像是……是金菲尔比大街三十七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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