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不再迷茫。

她从不缺乏目标,更不缺乏行动的力量,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大概是因为老师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看斯普利夫人。

少女的眸子从未有过的平静。

以前她不必思考什么东西,只需要挥剑就好了,反正老师会告诉她怎么做的——老师会告诉她,她应该是劈斩还是突刺,用多大的力气,以什么样的角度。

老师失踪之后,她失去了方向。

她变得茫然,就像失去了灯塔指引不知道如何归港的航船。

而如今,她眼前出现了一座新的灯塔。

那座灯塔告诉她,去吧,克莉丝汀,去做你该做的事!

克莉丝汀便认真地点头。

“好。”

她说。

然后她向斯普利夫人掷出了手中的剑。

携着尖锐刺耳的风声,那柄剑从斯普利夫人脸颊旁划过,悄无声息地切下这女人一缕发丝后,在轰然巨响中贯穿了人群后数辆马车的车厢。

于是万籁俱寂。

斯普利夫人睁大了眼睛,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抚过脸颊。

然后,她看到了血。

鲜红的,刺眼的血。

女人尖叫了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她不住地喘息着,面容呆滞,心想克莉丝汀怎么敢?她怎么敢!?

这时她忽然看到了骑士姬的靴尖。

近乎本能的,斯普利夫人颤抖着抬起头,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面前的忍冬骑士对视。

克莉丝汀的脸逆着光,她看不清克莉丝汀的表情。

但她听得到克莉丝汀的声音——宛若对罪人降下审判般,她听到克莉丝汀对她说:

“斯普利夫人,这是最后的警告……”

“滚回去,滚回临冬城。”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声音摧毁了斯普利夫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女人跪了下去,再不顾贵族的矜持与脸面,她惊恐地求饶,恨不得去亲吻克莉丝汀的靴子: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这就滚……我这就滚回临冬城!”

她狼狈地爬开了。

一路爬到人群中,被男仆搀起,她才如蒙大赦般重新活了过来。

但她再不敢对克莉丝汀口出狂言了,她只低声吩咐了身旁的男仆:

“我们走……我们回临冬城。”

然后,这女人转过头,对克莉丝汀投以怨毒的一瞥。

克莉丝汀却并未再看她一眼。

她只是平静地向所有人宣告:

“从今日起,直到战争结束,不得有任何贵族出城。”

“倘若有贵族私自出城……”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而被男仆搀扶着登上马车的斯普利夫人颤了颤。

克莉丝汀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却没有一个人胆敢与她对视。

然后,她肃声说:

“我不会杀任何一位贵族,但我会剥夺你们的地位,没收你们的财产,亲自将你们发配到迎击兽人的先锋军中——”

“然后,在那里,你们将真正履行你们作为贵族应尽的义务。”

……

斯普利夫人的车队退回了临冬城。

三个卫兵姗姗来迟,没来得及看到最精彩的对峙,因此懊悔不已。

拿回了剑的克莉丝汀站在那里,一如往常沉默寡言。

格蕾站在克莉丝汀身旁,抬头看着有段时间未见的弟子,竟觉得她有些陌生。

以前的克莉丝汀也是这样子吗?

她努力回忆以前的克莉丝汀是什么样子,然后试图把印象里那个听话的小女孩和眼前的忍冬骑士联系起来。

但她失败了。

某种奇怪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格蕾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克莉丝汀。

她一点都不了解与她朝夕相伴了十多年的弟子。

正当她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感到茫然时,克莉丝汀的影子忽然笼住了她。

格蕾下意识抬起了头。

恰好,她迎上了克莉丝汀的视线。

克莉丝汀的视线带着浓重的探寻意味。

“格蕾,”克莉丝汀问,“你刚刚对我说的那几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格蕾愣了愣,不自觉侧过头,避开克莉丝汀的视线。

“是……斯嘉蒂大人告诉我的。”她回答道。

她在撒谎——斯嘉蒂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里话。

但只要对克莉丝汀说,那些话都是斯嘉蒂告诉她的,克莉丝汀应该就不会对她产生怀疑了吧?

毕竟,在格蕾眼中,克莉丝汀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从来不会问那些不该问的事。

果然,在格蕾告诉克莉丝汀那些话都是斯嘉蒂告诉她的之后,克莉丝汀就不再追问了。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说:

“我们回去吧。”

……

克莉丝汀把格蕾送回到了斯嘉蒂身边。

看到格蕾和克莉丝汀在一起的斯嘉蒂眼睛都瞪大了,心想坏了,她俩怎么凑一块了?

偏偏她又不能露出什么异状,让克莉丝汀察觉到格蕾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秘法师小姐只好挤出僵硬的笑容,说:

“克莉丝汀?格蕾她……”

她话没说完,克莉丝汀就一脸平静地打断了她:

“我在街上遇到了她,正好巡查结束,就顺便送她回来。”

骑士姬的发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斯嘉蒂想了想,又认真地观察了会儿克莉丝汀和格蕾的表情。

斯嘉蒂没办法从她们俩脸上找到一点异常。

于是她只好相信克莉丝汀真的是恰好在街上遇到了格蕾,然后善心大发,决定送格蕾回家。

但即便如此,秘法师小姐还是第一时间把格蕾从克莉丝汀身旁拽了过来,并吩咐她上楼洗澡,准备睡觉。

格蕾听话地上楼了。

于是一楼便只剩下斯嘉蒂和克莉丝汀。

斯嘉蒂先说话了:

“哎呀,真是麻烦你送格蕾回来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我还担心那小家伙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克莉丝汀点头:

“无妨,这是我该做的事。”

斯嘉蒂心想别别别,可别这么说,我宁愿格蕾迷路了回不到家都不愿意她是由你送回来的。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克莉丝汀似乎真的只是和格蕾偶遇,也不打算多做纠缠,她还没开始送客克莉丝汀就主动告退: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斯嘉蒂愣了愣,狐疑片刻,但最后还是选择姑且相信克莉丝汀。

“那好,外面风雪还大,你也小心些。”她随口叮嘱道。

克莉丝汀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便打算离开——不过这时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很随意地问:

“斯嘉蒂阁下,说起来,你有对格蕾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吗?”

“啊?”斯嘉蒂皱起眉,“什么?”

她怎么会闲着没事干跟格蕾说什么有关于克莉丝汀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挺想要把格蕾脑子里关于克莉丝汀的记忆一股脑删掉。

她这样的态度本身或许就已经是答案了,所以克莉丝汀没有追问。

“我知道了。”

丢下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忍冬骑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斯嘉蒂的住所,只留下了淡淡的,寒冷而透明的忍冬香。

这下轮到斯嘉蒂摸不着头脑了。

“真是怪事……”

她忍不住说。

……

临冬城中,某条街上的居民们也觉得这条街上出现了怪事。

这条街名叫金菲尔比大街,因为靠近上城区,地段颇好的缘故,街上几乎住满了人,只有三十七号房子——那栋无论是造型亦或是装修都颇为典雅考究的两层小楼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人居住。

可在最近,附近的居民意外地发现,似乎有人住进了那栋小楼里。

有人说他亲眼看到一个裹着厚斗篷,看不出年龄性别,鬼鬼祟祟的家伙走进了那栋小楼里。

有人却觉得那大概率不是房主,而是撬开了锁想进去偷东西的小贼。

又有人说不对,那应该不是贼——因为他看到那小姑娘是用了钥匙开门的。

然后立马有人说小姑娘?一个小姑娘怎么买得起这么漂亮的一栋小楼,怕不是上城区哪位大人物包养的情妇吧?

一时间,关于那栋小楼和神秘少女的真实身份,人们众说纷纭。

——直到今天,金菲尔比大街上的居民们惊奇地发现,又一位陌生的神秘少女站在了那栋小楼前。

黑发紫眸,打着洋伞,穿着一条极端华丽精致且繁琐的洋裙。

少女的裙摆上仿佛点缀着绚烂群星,只是短暂凝视,便会不由得目眩神迷。

然而比那条长裙更加惹人注目的,是少女的容貌。

妩媚,诱人,红唇鲜艳,紫水晶的眸子优雅而神秘,甚至带着某种奇特的魔性,所有目睹过她相貌的人都会被不自觉地吸引。

——就像捕蝇草。

时刻分泌出诱人的气味,吸引猎物,然后在猎物踏入陷阱后,瞬间将猎物捕获,消化,吐出残渣,而后继续装出人畜无害的甜美模样。

捕蝇草般的少女站在格蕾曾待过一段时间的那栋小楼门前,俯下身,闭上眼,嗅了嗅萦绕在此地的,尚未消散的,属于格蕾的味道。

然后,她睁开眼,勾起嘴角,微笑着,露出病态的痴迷神情,舔了舔唇:

“原来您在这儿啊,格蕾大人……”

她脸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来,她捂住胸口,像是太过开心而身体不堪重负般——

“嘻嘻,我终于还是找到您了呢。”

贪婪魔女轻声说。

[未完待续]

——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