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众人到达了亚兰亚岛附近的海岸。

“你说我们到了,可岛在哪呢?”

望着那些分散在海上的岛屿,伊芙实在是认不出到底哪一座岛才是清水堡所在的岛。随着海平面的起伏,西约联群岛在一年四季之中也总在变化——怪不得俄略金说,这里地势复杂,外人很难认清这里的方位。

“是那一座。”勒莉尔指着海中的一座孤岛。那座岛离海岸十分遥远,所以显得渺小。

“是不是有点太远了?咱们怎么过去,还要坐船?”伊芙问。

“当然要坐船,不过,精灵的船不太适合在海上使用,所以,还得让岛上的人来接应咱们。”说着,勒莉尔念动咒语,用魔法造出了一只巴掌大的鸽子,让它朝着海中岛屿的方向飞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岛上收到了信号,一艘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向着这里驶来。那是一艘木制的平板大船,但比起勒莉尔在精灵地使用的那两艘要小一些。

来接应他们的人也是一位魔女,伊芙从未见过她,此人个子不高,但看着却不娇弱,她固定好船体,将一块厚重的长板从甲板后端放了下去,搭在了岸边的礁石上,将此地当做了临时的码头。

“她叫夫妮,我只能说,夫妮动手能力很强,脑子也好用,新一代的微型奥兰就是由她设计出来的。”丝翠琪对伊芙介绍道。

夫妮并不像丝翠琪那样话多,或者说,大部分住在清水堡的魔女几乎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她朝伊芙笑了笑,两人握了握手,也就算作认识了。

由于这艘船没办法装下所有的人和动物,夫妮来回运送了三趟才算完:第一批送出去的是第五代的孩子们和几头白鹿,勒莉尔让她们回去之后早点休息;第二批则是送走了其余的动物,丝翠琪和黛利兹也跟着离开了;等到了夫妮第三次返回时,岸边就只剩下勒莉尔、艾琳德,以及伊芙和雨切四个人了,他们一起上的船。

在魔法的驱动下,船快速而平稳地驶离了岸边。这一次的长途跋涉即将结束,众人倚靠着船舷坐着,并不怎么交谈——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什么事都不愿去想了。

“夫妮,你看这把剑还能修好吗?”正当伊芙昏昏欲睡时,勒莉尔从她的储物器中拿出了一柄断剑,这柄长剑是在与亚特美尼的那场战斗中被削断的。

夫妮正站在船头,她回头看了眼断剑,说道:“一次成型的东西,没有修的必要了,幸好只是断了尖,打磨打磨也是能用的。”

“那还真是可惜,我倒是很喜欢这把剑的外形。”

“你如果只是想修好拿来当做摆设,倒也不是不能修。”

“那算了,用还是要用的。”

“这把剑是怎么断的?”

“遇到屠龙英雄了,和对方打了一架。”勒莉尔感叹道,“我当时就不该上去凑热闹的——出门在外,魔女身上最值钱的是奥兰,而剑士身上最贵的也肯定是剑,这次我算是吃了个教训。”

“屠龙英雄?什么东西?”

“屠龙英雄亚特美尼,你没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你们真碰到亚特美尼家族的人了?我还以为你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比喻。”夫妮对此有了些兴趣,“你们怎么能和亚特美尼打起来?是因为他发现了冥德拉?”

“不是,完全不是。”勒莉尔说,“你也知道深龙澈那个地方,里面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遇到的那位亚特美尼,我们怀疑就是曾经只身前往毒沼屠龙的那一位。”

“亚伦托·亚特美尼?”夫妮的眼中带着怀疑,“你不会是在消遣我吧?”

“我消遣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丝翠琪那种人?”

“那倒是。”对于丝翠琪的性子,夫妮深有同感,“她刚才还跟我说,你们在路上碰见了森图芬……可真能信口胡诌。”

“哦,森图芬我们也遇见过,那头龙就是一座山,我们还在上面搭过营。”

“果然是在骗我——你们就是串通好的。”夫妮再次转变了态度。

“我可没骗你,就算在希歌妮面前我也会这么说。”勒莉尔说,“其实,你不信倒也情有可原,这一次的旅途是够传奇的,等有时间了我一定要把这些事记录下来。”

“真的假的?所以你们真见过亚特美尼了?”

“那当然。”

“也见过他的剑了?他的剑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差点忘了,你确实会对他的剑感兴趣……”至此,勒莉尔向夫妮简单描述了那柄剑的外形和能力,而后她又感叹道,“奈尔塔金属制品实在是锋利过头了,用普通的剑根本没法抵挡。好在我们这里也有两把好剑——伊芙的剑是奈尔塔合金造的,贵重得很,而雨切的剑则更是来自于烟峰,且还是艾尼叶曾经用过的剑。”

听到勒莉尔这样说,伊芙拿起了自己的佩剑,这柄剑曾是茂奇送给她的,但她一直不清楚这柄剑到底有多贵重。

“这把剑是奈尔塔金属做的?是很贵的东西?”她发出了疑问。

“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勒莉尔说,“这把剑的造价恐怕要和一枚奥兰魔方差不多呢。”

伊芙举起剑,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不知不觉地,这柄侧剑已经陪伴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

“奈尔塔传导能力优秀,在许多施法器具的制作中都要用到这种金属,也就是说,这把剑不仅可以用来施展武技,也同样可以作为释放法术的介质。”

一柄奈尔塔合金剑,再加上一本施法书,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组合——直到今日,伊芙才真正了解到了这份礼物的价值所在。为了弄到这样一把昂贵而稀有的武器,茂奇恐怕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在经历过北方一行之后,伊芙几乎就失去了对剑的喜爱与热情,只把它当成了一种工具,而在这次去往精灵地的途中,她为图轻便,甚至都不再随身佩剑——在大多数时候,这柄剑都是存放在雨切那里,毕竟有他在,自己能用到剑的机会并不多。

不管怎样,还好没有弄丢。她心想。

船在岛屿的东岸停下,这里曾经是一处崖壁,但如今水面上涨,倒成了一处可以用来停泊的地方。此时天色阴暗,空气也显得沉闷,这不仅是因为时间即将步入黄昏,更是因为一场暴雨正在他们头顶酝酿。海水逐渐变得浑浊,海浪张牙舞爪了起来,即便是有了清水堡外部屏障的阻挡,冰冷的海风仍是将树木吹得沙沙作响,被抖落的叶片漫天飞舞。

“这么快就变天了。”勒莉尔回头望了一眼,她看到了昏暗而汹涌的海面,“要是再晚一会儿登岸,咱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没有耽搁多久,他们与丝翠琪、黛利兹汇合,众人穿过了岛民生活的村镇,准备坐另一艘船返回坐落在湖对岸的清水堡。然而,当他们来到湖边时,却并没有看到经常在这里摆渡的伊莎波,而是看到了桑多兰——就是当初带孩子们上山打雪仗的那位大魔女。

勒莉尔意识到,清水堡可能又发生了什么事。

“伊莎波出事了,恐怕……”桑多兰的表情很难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勒莉尔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勒莉尔叹了口气,“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众人一起上了船。在船上,桑多兰谈了一些有关清水堡的近况。

“伊莎波的病症本来就难以预料,我们眼见着她一天天地恶化下去,却无能为力。”

“伊莎波怎么样了?”

“她已经……死了。”桑多兰的声音很低,“大概是十几天前,伊莎波对我们说,她的身体不太舒服,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我们便让她在家里养病,托里奇安娜那几天一直在照顾她,给她送饭……但伊莎波发病的时间很快,大概一周之后,她的身体就完全不能动了,人没了意识,皮肤上像是结了一层硬壳。希歌妮去看过了,却也觉得无能为力,为了确保安全,她让所有人都离开了伊莎波的住处,并派了人轮流守在房子外面观察情况……到了这时候,也没人再敢去触碰病人了。”

“后来呢?”丝翠琪问。

“是在昨天早上,轮守的魔女从院外打开了病人房间的窗子,结果从里面飞出了一大群银色的蝴蝶,把她们吓了一跳。后来,魔女们去屋子里检查了病人的情况——说实话,因为她们描述得太吓人了,我没敢去看。”

“她们怎么说的?”

“她们说,病人的躯体变得像炭一样黑,几乎都认不出模样了,不仅如此,她的眼球变成了空洞,身体只剩下了外面的一层硬皮,里面空空如也,连骨头都不见了……我们猜测,可能那些银蝶就是从她的眼窝里飞出来的。”

此时,他们正行于湖中,在重雾包裹之下,气氛显得清冷而诡异。除了桑多兰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丝翠琪,因为他们此时都联想起了她前几天刚讲过的一个故事。

没想到如此惊悚的故事居然真能在现实中发生。

伊芙抱住了艾琳德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她想到,艾琳德与伊莎波的关系很好,如今听闻对方的惨死,这位姑娘恐怕也要受到不小的打击。

在桑多兰的叙述中,船很快到达了对岸。

这次,他们从东面的升降台进入了聚居地,或许是因为快要下雨了,这里显得有些冷清。他们路过了聚居地中央的那棵大树,艾琳德看着树下的石板,看得有些出神。她想着,在天气好的时候,伊莎波有时会坐在这里写一些东西。

“昨天傍晚,希歌妮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姑娘,让她们将病人的遗体连同床板一起抬了出来,希歌妮没让大家去见她的最后一面,所以遗体上面一直盖着白布。姑娘们把遗体抬到了河下游烧掉了,不过,烧掉之后也没能留下什么……总之,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去墓地看看,她的碑立在了墓地的西南角。”

话题十分沉重,而作为听众,众人也都是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当路过伊莎波的住处时,他们不免都停下了脚步——此时,这里聚集了不少的魔女,她们望着那栋孤零零的房子,且议论纷纷。第五代的孩子们此时也在场。

“怎么了,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桑多兰问她们。

一位魔女指了指房顶的方向,示意她们往那边看。

那些原本飞走的蝴蝶,似乎又都返回了这里。只见,那些银蝶密密麻麻地盘踞在房顶的瓦片上,其数量实在是有些骇人。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这座屋子就仿佛是披上了一层斑驳的金属叶片。

而当大人们都在震惊于眼前的景象时,洛佩尔却趁乱挤出了人群,跑进了房屋之外的院落中。顿时,那些还在草地与墙头上歇憩的银蝶被她的动作所惊动,它们张开了翅膀,飞向了空中——像是引发了涟漪,所有的银蝶都动了起来,它们就如一朵银色的云,飘荡在屋顶上空,又向下方慢慢飞散。魔女们发出了惊呼,她们后退了几步,十分抗拒与那些来历不明的飞虫产生任何接触。

银蝶没有继续扩散,它们飞回了院子,围绕着洛佩尔旋转着、舞动着,魔女们看着这样的景象,皆是鸦雀无声,而站在银蝶群中的女孩却在开心地笑着,任由那些巴掌大小的蝴蝶落在她的手掌上。

夕阳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终于抵达了远方的海平面,在海天相接的短暂空隙间,它偶然露出一抹震慑人心的金色——云层与海面层层相映,就如两面无际的明镜,让这昙花一现的异彩霎时铺遍世界。

一阵强风吹过,桑多兰连忙扶住了头顶的帽子。银蝶们仿佛受到了感召,它们振翅高飞,离开了这间院子,离开了聚居地与清水堡,它们的翅膀反射着灿烂的霞光,如一团熊熊烈火升腾而起,而当太阳沉入海面之时,它们也瞬间没了踪迹。

入夜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雨点接连落下,魔女们陆续返回了住处,不出意外地,洛佩尔又得了一顿教训。

“你不能再像这样瞎跑了,在精灵地时也是这样!”艾琳德抓着她的胳膊,“你知道吗,伊莎波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咱们面前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说不定有一天……”艾琳德蹲在地上,她将洛佩尔抱在怀里,不住地哭了起来。

无忧无虑的孩童,此时还并不理解艾琳德心中的恐惧与担忧。

“艾琳德,我想搬到这里住……可以吗?”洛佩尔小心翼翼地问她。

“别说胡话。”艾琳德擦了擦眼角,拉着小姑娘的手离开了院子。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