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坠落在地,一如我失重下沉的心。

我蹲下身试图将它捡起,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我……

成孤儿了?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随之而来的是面部肌肉的颤抖和抽搐。

我还想着,只要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只要自己够努力,总有一天,那个离家出走的女人,会回来看一眼的吧。

我还想着,这个男人都找上门来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可能……

我……

原来一直有在期待着啊。

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努力的方向。

我迷茫地矗立在原地。

我已经,不需要守护凛了。

母亲她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男人,留下了一笔钱,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次,就是永别了吧。

钱,又是钱。

金钱能够摆平一切吗?

能够抹去小时候,我在窗前遥望星空的失落与生日时无人问津的不堪吗?

没有人会陪同的家长会,只能自己一知半解翻阅的故事书。

被指甲嵌入的手心发出疼痛的信号,由空白的大脑告知发堵的心脏。

我没想过要原谅你们的啊。

至少回家里,好好的给我道个歉啊。

让我能帅气地说出,我不接受啊。

手机发出叮咚的声响,短暂地震动了一秒。

我呆呆地掏出手机,从黑暗反光的屏幕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丧家之犬的脸。

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

我……

在哭?诶?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哭啊。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今天书店那边,还需要请假吗?】

手机震动的来源,是两条归属于不同发送者传达的短信。

【抱歉,要到傍晚才结束。】

【嗯,拜托你了。】

我点击了发送。

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我缓缓蹲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嚎啕大哭。

————

“连续请两天假吗……”

发出的短信很不符合小悠一贯不愿意麻烦人的作风。

说明现在的小悠,情绪很消极呢。

但是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够插手的。

也许我能帮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了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拨通了书店老板的电话:“王姨~是我,对,南宫凛。小悠他今天还需要请一天假,真的非常抱歉……”

打完请假电话后,我拿起画笔,对着新铺的空白画纸陷入了沉思。

得多做点什么才行。

笔尖在手指下飞舞。

我啊,好像就这么点才能。

我不像百里琴一样会舞蹈,也不像楚子河一样会弹钢琴。

我这样的人,肯定是很难逗情绪低落的你开心的吧。

绘画有什么用?

我知道啊。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只是试图抓住过去的影子,假装自己还能够学好绘画,然后实现当初和你一起搭档的梦想。

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逃避,因为,我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你——

就好像对着自己亲手破坏的海螺发音,再也不会得到回应。

已经,好像,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真的好难。

这些我都知道的。

可是我不想放弃。

我还是想要做点什么。

也许只要再多做一点,也许只要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儿。

也许在某个清晨,也许在夏日的蝉鸣和躁动的微风中,你会主动牵起我的手——

【我也喜欢你。】

窗口的风铃不时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至少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

“小悠,我进来了哦。”

傍晚的时候,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咔哒响声。

来人熟练地换好了拖鞋,一眼便看到了倚着沙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我。

“晚饭想吃点什么?”

琴温柔地对我问道。

“我带了零食,有薯片、火腿肠、饼干、真知棒……”

凛从琴的身后探出了脑袋,手中的手提袋微微扬起。

我低垂着眼帘,什么也没有说。

我在做什么啊?

我已经,只剩下这几个好友了。

我现在是什么态度啊?要是琴和凛也离开的话,那我……

嘴皮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水仙花的香味扑鼻而来,琴轻轻抱住了我。

我知道琴很担心我现在的状态,也明白她只是想要我振作起来,出于友谊上的。

“我没事。”

吐出来的音节带着沙哑。

“……嗯,那我先去做饭啦。”

清新淡雅的香味转瞬即逝。

我很感激她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把伤疤一层一层揭开不是救赎,只会再次流血。

另一道身影悄悄坐在了我旁边。

“让你看笑话了,对不起。”

我将脸埋入了臂弯里。

凛是知道那家伙是我父亲的。‘

一直以来装出来的不以为然和毫不在意,如今却无任何遮掩地暴露在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面前。

柔软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将头抬起,视线里是她递过来的一张纸。

不是餐巾纸,是一幅画纸。

上面画着草地,画着秋千,画着秋千上并肩坐在一起的人,画着少女依偎在少年的肩头,旁边写着FOREVER。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耳边传来凛小声坚定地低语。

我猛地侧过头看向凛的脸,那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

眉黛青山,双瞳剪水。

“谢谢……”

我颤抖着嘴唇。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啊,凛。

我可是会当真的啊。

One hour later。

“我去便利店上班了。”

也许是琴做的可口的晚饭,也有可能是凛默默的陪伴,总觉得,稍微能够振作点了。

“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家。”

“晚上要是不回家的话,我们俩可是不会睡觉的哦。”

这两个姑娘。

明明只是一无是处的我,明明只是很要好的朋友,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走到街道上,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

灯火通明,良人待归。

我会回想起小时候对父亲的想象和憧憬,也会记得不小心摔破膝盖时,母亲给我涂酒精的心疼表情。

记忆本身是没有错的,组成人生的本就是无数或美好或悲伤的回忆,即使美好的回忆在将来的某一天,再次回想起时反而带来了缺憾或者痛苦,但它也不该成为被遗忘的理由。

那就向前看吧。

为了我新的家人,为了保护好她们。

我想要守护的事物或人吗……

我想,我大概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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