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说——堕落本身是美好且愉悦的，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堕落后社会关系的崩溃，以及耻感与道德在欲.望消弭后的重拳回击。

阴姬猜测，或许正因如此，城主才在调校她瓷堕后，封印她的记忆，将她的社会关系从源头上切断。

而她后续又在天意城这个淫窟里，学到了全新近乎于毫无羞耻心的雌宠道德。

于是，屈服的肉体里孕育出“阴姬”——一个完全属于城主、忠于城主、享受自身与他人堕落的疯狂爱奴。

可这一切终究有被打破之日。

莫名的，她……想起来了，更糟糕的是，经过“假顾长歌”这一刺激，她还接纳了作为阴姬的身份。

旧有的社会关系恢复，并在后续的发展中，与新关系杂糅一起，酿成难言的苦果。而她也彻底体会到了，堕落背后那沉重的代价。

亲友指责、内心拷问、人生选择上的迷茫和焦虑……

理性告诉她该倒向正道，去救师父师娘，可糜烂的本性却在她耳边煽风，歇斯底里哀求，说那些惶恐不安的话：

“白痴，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触怒夫君呢？万一夫君以后不疼奴儿、不欺负奴儿了，奴儿该怎么办？”

“要听夫君的话，不可以做让夫君生气的事，否则会被丢掉的，会失去夫君恩宠的，会永远见不到夫君的。”

“不想被丢掉，不想变成一滩只能靠幻觉回味夫君的烂肉。”

“呜……”

那些糟糕的情感回响着，阴姬只能尽可能保持冷静。定下方向，便不再更改，沉默执行。

但即便如此，她也常常感到矛盾，在恍惚中怅然失落——那是两种道德和两种社会关系不可避免地冲突。

夏末，连绵的雨季终于休止，而蔓延整个七国与江湖的动乱，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假顾长歌手举义旗，仿佛一夜之间，挑动天下皆反。原先屈服的门派也开始按捺不住，和分裂出去的反抗势力暗中联系。

天意城在秦地以外缺乏控制力的弊病开始凸显。

即使有迷魂术这种外挂，也依旧拴不住那么大的盘子。

甚至就连秦地，真正让各方势力安分的，也不是迷魂术亦或天意城妖军，而是归海无名“逢战必胜、胜必索命”的凶威。

与外面暗流涌动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长秋宫内的暧昧安宁气氛。

为了把归海无名缠在这儿，忽略掉凤鸾宫养的那只“大猫”，同时也方便外面义军发展壮势，阴姬可谓使劲浑身解数，把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用了个遍。

今天游个花展，明天办个灯会，故意营造桃色气氛，既要让归海无名那犊子占到便宜，又不能让他占尽便宜，走到最后一步。

倒不是她故作清高、假意矜持，主要她害怕，如果品尝到太多“诱惑”，天秤会倒向另外一边。

像如今，哪怕不到最后一步，她都常常动摇，真要跟城主放飞自我、共赴云雨、然后昏天黑地下不来床，她心里还能记得师父他们吗？

恐怕得打个问号。

胡天胡地约莫过了这么七八天，阴姬总算收到六师妹——如今鼎鼎大名夜王的密信。

她委托的事情，查到了。

“红尘教？”

夜王府邸某间僻静密室，阴姬翻看手中资料，越看越心惊。

她委托调查的事情并不复杂，就是曲梦瑶那诡异的能力，正所谓知己知彼，那曲贱人明显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怎么着也得做点准备。

不过她没想到，会牵扯出“红尘教”这个古老的名字。

“红尘教”三字，阴姬曾在某部古籍上看过，据写书者云，红尘教是个手段邪门儿诡异的教派，但具体怎么邪门儿，写书人没说。

而夜王搜集到的历史记载，似乎诠释了这一答案，也震得阴姬头皮发麻。

总而言之，红尘教，是个信奉“虚无主义”的邪教。

他们的教义通俗讲就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肉体能更换，记忆能造假，所有生命都只是一场荒谬无稽的谎言。”

就像是映证他们宣扬的教义，他们主要的手段，是驱御傀儡。

不过——与天策府以及百花谷那些精巧的铁木机关不同，红尘教使用的傀儡，叫做“活人傀”。

顾名思义，就是将活人扒皮拆骨，深度改造，并且融炼魂魄，最终制成具“生傀儡”。这种傀儡不仅拥有原主本身的修为战技，甚至能继承原主的情感、记忆。

伪装蛰伏起来，逼真到就连父母挚友都看不出真假。

伴随发展，这个教派行事越来越猖獗，最后被庙堂江湖联手剿灭——而这，是七百年前的事。

想到这个年份，阴姬只觉头皮发麻，“七百年……怪不得，那个曲梦瑶一口一个永恒，原来是真要没活头了。”

最重要的是，七百年？鬼知道这曲梦瑶积累了多少见所未见的手段，储藏有多少修为恐怖的生傀儡。

“归海那厮不会眼睁睁看你被她害死，有归海无名护着，你其实不用担心。”夜王忽然插了句。

阴姬抬头，她苦笑，“你觉得我做完这件事，他还会护着我吗？”

夜王无言以对。

许久，夜王叹口气，幽幽道：“大师兄，你……太冒进了，你应该保全自己的性命为优先。”

“呸呸呸——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大师兄，我是城主夫人。”阴姬矢口反驳，她才不敢相认，也不愿相认。

至于冒进，她又怎会不知呢？

可她没时间了，是真没时间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伴随这些天的黏腻，哪怕只是隔靴搔痒，她也在一点点地，沉溺进去。

再等四年，鬼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说不定天秤就彻底倒过去了。

阴姬是真不敢等，也不敢赌，她必须趁自己还没彻底沦陷的时候，把作为顾长歌的一切安置妥当。

她已想好，等天意城乱起来，按计划送走大家，便劝他们去海外找个小岛，就此隐居。至于江湖霸业什么的……由着假顾长歌和城主他们去闹腾吧。

至于她，能跑最好，跑不了，受尽惩罚，把这具残身还于城主，那也算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理性上是这样。

见阴姬嘴硬，神色又心事重重，夜王隐约猜到些对方想法，他摇摇头，小声道：“大师兄，我一定会帮你了结这一切的。”

就如阴姬一样，作出这种决定，夜王不后悔。

为了他们，大师兄曾牺牲过许多，而现在，轮到他为大师兄牺牲了。

即便，前方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