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放学铃打响,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一些要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快速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剩下的则是在留在班级处理各类事物的班委。特别是班长唐笑笑,看着她一天到晚都很忙的样子,我偶尔也会好奇她抽屉一堆文件和小本子里到底记录着什么。

当我也整理好书包走人时,正好与班长插肩而过,若是平时我肯定会把当做同学间难免的接触,然后毫不在意地走过去,但也许是因为早上与高青鸿的谈话使得我对她多了份在意。而这份在意,让我转头多看了她一眼,从而发现……她也转头看着我。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般移开视线,抱着文件离开了。

自我顺从海海的想法决定加入社团之后,身边的怪事就接连不断,先是其他班的女生和自己交朋友,又是班上从没说过话的同学跟自己称兄道弟,和自己以前的校园生活相差甚远。是么,我现在的状况和以前比起来有所不同了,在别人眼里一定觉得很新鲜吧。

真没想到啊,自己也会有引人注目的一天。

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已经对得起父母的期待了,像正常学生一样有俩三个朋友,能跟班上同学说上话,每天放学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参加社团活动,平时私底下还能约出去玩。

但我实际上还不太了解,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距离和关系,到底要到哪种地步才算得上坚固,我现在与其他人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这方面的经验我太过缺乏,无从得知。

我又在两栋教学楼的连廊之间停步,像大门望去,放学的人潮在离开校门后四散而开,然后又在条条道路上四五成队。我默默注视着无人注视的风景,观察着日复一日理所应当的景象。

这世间一切都应当有理由。人们在集体中脱颖而出,形成一个个彼此鲜明的个体,又因某种原因不约而同重新汇聚在一起。这其中,一定也存在着我难以理解的理由。

在社团活动的必经之路,阶梯教室拐弯处的小道上,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凉意,在这炎热的夏天中,这份凉爽无人不晓。是的,这是空调的冷风。顺着小道往前一点,我看见活动室敞开的大门,显然是有人进去后开了空调,然后门没关紧,或者忘记关了。

进入活动室,我把问候的话语憋在喉咙里。在活动室内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有着毛糙糙的红褐色头发,又长又厚实,覆盖了整个背部,该说像是一大团羊毛好呢还是说像刺猬好呢。而身形则又相当娇小,坐在椅子上腿都碰不着地,如果不是穿着南辉高中的西装校服,第一印象一定会将其认错成小学生吧。

女生正坐在最靠近窗的位置,没有开灯,而是借着阳光聚精会神地低头看书,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而她将书放在自己膝上阅读,我看不清是什么书。

为了不打扰她,我静静地合上门,然后移动到活动室的沙发,虽然发出了点声音,但女孩没有留意。我虽然不认识她,但她既然在活动室里想必一定是闲聊社的社员了,所以我也拿出手机同时设成静音,做起自己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今天的下课时间被黄州渝推荐去玩一款简写为叫ba的手游,我一向是不爱玩手游的,因为总是没法一次性体会完整的内容,会被等级和体力等限制,无法自由的操作和游玩,甚至还有完全不合理的难度设置,让玩家去抽卡来对抗。这完全不符合我平时玩游戏的习惯,因此我手机上除了社交软件就是视频软件。

而现在自己的手机里出现一个可爱妹子作为图标的手游,也是因为被黄州渝强制下载,然后说一定要玩一下试下。

课余时间姑且打完了序章,也把新手十连给抽完了,得到的唯一三星是一个叫日奈的角色,虽然不是很了解她的背景故事和人物设定,但她的宽额头发型还是很可爱的。

上号随便打了几关就退出来了,看了看时间才过去几分钟,余天满没有来,而那个看书的女生仍然没有注意到我,不过看书的姿势倒是变了,变成了靠在椅子,把书举在自己面前的姿势,而且好巧不巧遮住了我能看到她脸的方向。

我收起手机,在沙发上闭目眼神。想起自己除了被黄州渝以外,还被高青鸿拜托了一件事。感觉突然忙起来了啊,我。高青鸿喜欢我们的班长,那个对谁都很温柔体贴的班长,我不懂情爱也不懂男女关系,他究竟为什么会来拜托我这方面的事呢。

“喂,新来的,”这声音缱绻绵软,清甜而慵懒,“你叫什么?”

我睁开眼睛,眼睛瞟向那个看书的女生,虽然她仍把脸藏在书下,但我知道是她在说话。

“伊尝。”我回答道。

之后她便不说话了,而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开口,于是我们在活动室里彼此当做不存在般坐着自己的事。我听说有人觉得这样很难受,明明都在一个空间下,互相忽视却又互相顾及。我不理解这有什么难受的,人与人不是一直这样么?不管认识多久,哪怕是亲近的父母,不也是一路互相无视互相顾及过来的么,人与人的对话和互动只是风吹树动,枝叶间短暂的碰撞,沉默和互不干涉才是常态。难道不对么?

活动室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门被推动为止。有两个人先后进来,走在前面的是我比较熟悉的余天满,她先是跟进门第一个看见的看书女生招手,发现我坐在角落的沙发后又对着我微笑招手。走在后面的女生高出余天满整整一个头,虽然并不认识她,但我对那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和凌厉的丹凤眼有印象,正是早上的那位风纪委员。

“伊尝同学,给你介绍一下,”她仰头看向身后的女生,“这位是一年B班的梅若兰,是风纪委员会的小队长,同时也是我们闲聊社的社员。”

“真巧啊,伊同学。”叫做梅若兰的女生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我。

“是啊,”我说,“早上的事谢谢了。”

“你们……”余天满的脸上又是疑惑又是不爽,“之前就认识了?”

“没有,只是检查了他的书包而已。”

余天满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听了她的解释仍然追问道,“今天不是你们小队站岗吧,为什么会检查伊同学的书包,”而梅若兰一脸你猜的表情让余天满更激动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很吵哦,天满,”看书的女生说话了,“我正看到精彩部分,你要是害得我没读进去你就完了。”

“哦哦,对不起,小桃。”余天满不好意思地笑着。

那个女生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看着书。余天满走到我身旁,踮起脚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她叫桃乐丝.维特尔斯巴赫,父亲是德国人,不过从六岁开始就在这里生活了,德语全都忘光了,正常跟她交流就好了。”

我再度看向那个女生,发现梅若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后方,双手用力往她肩膀一拍,不只是吓得还是震得,拿着的书直接脱开了手,好在她反应迅速,用腿接住了。放心后她猛地回过头,表情凶狠,一些粗鄙的字眼即将出膛。

“难得的新人入社,别老顾着看书,过来一起聊聊嘛。”梅若兰说。

桃乐丝又生气又觉得好笑,“怎么了,来了个新人你很开心么,若兰。”她的语气尖锐,逼人就犯,“行,行,咱们来聊聊。”

她从椅子上起身,将书放在桌上,直直走到我和余天满面前。她站立起来反而显得更加娇小了。但与她可爱外表不符的是,她一脸郁闷和烦躁,半眯的眼睛流露出浓浓地蔑视。

“嘿,新来的,”她说,“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社团?”

“班主任和老师担心我没有好好体验校园生活,希望我加入一个社团,并融入进去。只是我并没有什么想要参与的活动,但为了让他们放心,就选了个看上去人少,事也少的社团。”

“哦,那就是说,”她露出戏谑的笑,“并不是非得这个社团不可,对吧。”说着她看向余天满,又看向我,“既然如此我建议你换个社团比较好,趁老师那边还没有正式登记你的成员身份。”

此话一出,余天满着急了。

“别这样,小桃,伊同学是个很好的人,一定能跟大家聊得很愉快的。”

“别大家大家了,余天满,咱们认识多少年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桃乐丝气势汹汹,言语尖酸,让余天满不敢在说什么。只是桃乐丝见她表情委屈,态度又松了一下,“嘛,总之你先别吵,让我和新来的聊一会儿。”

“所以,你怎么说。”她转向我,“我们虽然平时确实都在闲聊,但因为是闲置社团,我们三也不是一般学生,所以老师偶尔会把学生会的活交给我们来做。你若是为了应付麻烦才加入这个社团,那我告诉你这个社团本身就是个麻烦,你还想来么?”

没等我答复,她又继续补充道。

“更何况。我们三个女生可是小时候就认识,成绩优异,相貌出众,还整天参与些抛头露面的活动,在学生老师之前都有相当人气,你真觉得自己能融入我们么?”

她说的不无道理,倒不如说,给的理由非常具体,也让我知道她为什么希望我换个社团了。

“所以说,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她摆出一副关怀的样子,“选择其他社团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的一生,几乎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想要”什么,“希望”如何,都是些不会从我口中出来的词汇。小时候从来没有拽着父母的衣服,哭着闹着要买玩具;读书的时候也从没觉得别人有的东西我也要有;半只脚踏入社会后,也从未接受过那群人给我灌输的欲望。很多东西对我来说是不需要的,高端的学习用具,潮流昂贵的名牌衣服,虚假的电子收藏和游戏账号,我的生命中从来都不需要这些。

而那些真正不可或缺,让我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手的…………

“不了,这里就好。”

桃乐丝已经道清她的理由,我也应该说出自己理由。

“我想和你们成为朋友,希望在那无聊而又冗长的时光里,能在这跟你们畅所欲言。我不知道我的加入意味着什么,当然也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我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在这人生仅有一次的时日中,我想竭尽所能去构建我们的关系,为了让我们……”

为了让我们即使分道扬镳,也还有联系在一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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