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和往常成千上百个日子一模一样。

几声鸡鸣过后,安平镇逐渐热闹起来。石板路上有了行人,行人们随意的交谈着,不时长笑,笑声爽朗。他们似乎都彼此认识,见面时都会寒暄问暖,招呼声不绝于耳。

这间客栈是由竹栏围成的,竹子都是取自现成,竹栏格出一条条两人行的小道,道路两旁种着挺拔秀美的竹子,现在正是竹子长势最好的季节,它们在道路两旁耸立,有种莫名的威严,像是守卫行人安全的士兵。

道路和竹林相互掩映着,阳光被竹叶切成了细碎,微风徐徐,竹叶彻彻,鸟儿婉转,青空无云,颇有种诗情画意。

客栈后院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蜿蜒而过。溪边圈了菜圃,白菜青菜就种在里面。菜圃旁边还圈养着鸡鸭,有一个年轻的小厮在这里专门打理。

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种子在这里落地生根,这间客栈的主人似乎也不太愿意清理,四周几乎没有空地,都是不知名的花草,远看去像是无人理的乱岗。走近细看时,却发现这些花草的形状也还颇有些玩味。

可店小二觉得今天比往常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今天他刚一打开大门,发现有一男一女早早的就在门前等候了。

按理说,未婚男女就算是已经定下了婚约,也是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抛头露面的,可他们不仅走在一起,女孩的手还一直牵着男孩的手,看上去亲密得很。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孩儿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男孩当然是当仁不让了。女孩没有一点闺仪,男孩看上去也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副世家少爷的痞气。

真不知是女孩看错了郎,还是上天便宜了狼。

自己怎么就没这个命呢。

可叹息归叹息,店小二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不在这些地方。如果说男女相爱,家人不许,相会私奔的故事还能经常在戏本里看到而见怪不怪的话,那这两人的装扮可就真是前所未闻了。

男孩儿还算正经,黑色短发,不直视他的眼睛,那也还算是潇洒飘逸,一表人才,但店小二最受不了那男孩儿的眼睛。他的瞳孔里似乎藏着点红,那红若隐若现,仿佛是在你的心里。他的眼神叫人难受,你也说不清到底哪里难受。

店小二回头想了想,觉得志异书中哪些魑魅魍魉的眼睛也不过于此吧。

男孩穿着不知材质的棕色外衣,在阳光底下闪着光。外衣上还有口子,似乎是用来装东西用的。带饰十分显眼,上面镶着小二见都没见过的珍异宝石,有的发红,有的发紫,小二的眼睛都被这些宝石闪晕了。

光凭这一点,小二就不敢阻挠这两位客官,敢情自己是摊上大城市里的大人物,这镇上就算是最富的老吕家都不可能买下这些宝石来,而且也没听说他家出了个儿子啊。

人家这么主动的来你这乡下店里消费,那是看得起你,你还哪敢得罪呢?

再说那女孩,她美的如同天仙下凡,不,就算是仙女,见了这女孩估计也得绕着走吧。

从前只在书中见过文人骚客们赞美女孩的诗句,句句写的天花乱坠,有声有色,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小二不信,这现实里的女孩不是长歪了鼻子就是长粗了腿,哪有一个是诗中写的那样的?也许是这里地方小,自己从没见过诗中写的那种女孩。

可现在小二见到了,以前他觉得那些诗都是文人们的自我卖弄,可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女孩,他真的需要男人们用尽一切辞藻去赞美他。这还不够,还要作画,日日欣赏,可画下来还不够,乐师们还会作曲,那曲子不但清越婉转,煌煌大气,而且曲终一勾,摄人心魄,要把人的魂引到天上去,叫你日夜思念,再也脚不踏实地。

小二觉得她就像一朵金玫瑰。她金色长发及膝,发尾弯曲,卷成波浪,发鬓从额头垂下,带着柔美和宁静。她头戴银簪,蓝色丝带从金发间穿梭垂落。

她的穿着小二也从未见过,那华美的程度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是宽大的礼服,上面的金边细描让人眼花缭乱,却挡不住少女轻秀的身形。宽大的翻领拖住少女纤细的脖颈,皓腕边绽放白色百合,蕾丝长裙紧贴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长裙层层叠叠,每一层都饰以不同的花边,此等华贵怕是京城的皇帝也不曾想象得到。

小二又觉得这朵金玫瑰的花蕊是蓝色的。那女孩的眼睛清澈的像是一碧如洗的夜空,那夜空很深,深的发蓝。小二也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因为他觉得女孩的眼睛太美了,美的像是一切,那么无邪,又是那么怜美,她可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你,却让你忍不住羞愧低头。

任何男人心底里的污秽都会被那女孩的眼睛击碎,任何对她的非分之想都是对上天的亵渎。

小二心想,今天怕是福神光临,挡也挡不住了。摊上这两位大主子,这小费定然少不了得了,这就是当今皇上和皇后微服私访也说不定,毕竟戏台上经常有这样的戏码。

打烊以后就去十里外的赌场试试手气,说不定今天就是自己时来运转的日子,以后可以自己开一家客栈,不用看掌柜的脸色了。可又转念一想,自己的理想也太浅薄了,要是真有了钱,怎么也应该考取个功名,以后娶老婆就不用愁了。

小二在柜台上做着自己的春秋美梦,可他做着做着却觉得不对劲啊,那两人已经坐在店里一上午了,把店里能做的菜挨个点了一遍,可还是不见要结账的意思。

小二心里忧虑着,可也不敢说出来,他也看得出这两人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他们的风度和神气都是世家大族的模样,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这种威仪不是生活在市井巷口的小民能模仿的出来的。要是他们真不给钱,那也只能算是自己吃哑巴亏。

小二打量着那男孩,心想着他除了有钱长得帅,有什么地方能吸引这个女孩,就越想越气。男孩只是从容的抿酒,看着女孩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眼带笑意。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小二的目光,只是微微移了一下视线,小二顿时一惊,赶忙翻开账本,装作自己在点账的样子。

小二并不是担心被男孩发现,而是害怕对上男孩的那双眼睛。

男孩把酒杯放下,笑着说,“都叫你来之前换身衣服,你看,现在你穿的这么显眼,没发现周围这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你么?”

“看着我?”女孩抬头,眼珠一转,视线转了一圈,众人齐刷刷的低下头来。

今天有这样一位可人儿在这间客栈,这消息早就被村民们传开了,专程来这里一睹芳容的也着实不少。

大家也不管今个儿镇上怎么就来了这对俊男靓女,不过也有人私底下议论着是不是前两天老陈家的井口放出了金光,把天上的神仙引来了。

他们庆幸自己起得早,能见到这对举世无双的小鸳鸯,怕是今后挖了自己的眼睛也值了。

他们把自己见到的口口传述给没见过人,一传十,十传百,他们终将成为一个传奇。那些没见过的想象着,见过的回忆着,等他们老了,就将给自己子女听,他们的子女讲给下一代听,活在世世代代的记忆当中。

诗人们迫不及待的把他们写成赞美诗,官员们把它写进地方志,文人们想着把它写成一个故事,说书人把这个故事讲给所有人,剧作家听到这个故事,决定把它翻拍成一场戏剧,而至于千百年后,这对男女是否真的存在,反而不重要了。

世间不缺乏传奇,时光像是录影机,没有人察觉。

女孩儿转回头来,得意的笑着,“你看,他们都在认真吃饭呢。”

男孩轻笑两声,似乎早已习惯女孩这蛮不讲理的样子,他继续说道,“这里的酒不比奥兹玛,太乏味。”

“你把这里的酒和奥兹玛的比?”女孩像是听到了这辈子她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喝的那都是陈酿了上万年的酒,酒窖里没有发酵过一万年的,你的下人们敢拿给你喝么。”

“那倒是,”男孩笑笑,“而且上任星际联邦主席陌上里,还是个酿酒好手呢。”

女孩儿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么,吃饱了?”

女孩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的星联主席会是谁呢。我们搞砸了星联的选举大会,现在不会正被全宇宙通缉吧。”女孩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却掩不住嘴边的笑意。

“你这时候后悔了?”男孩笑了笑,“当初你是怎么义无反顾的跟着我一起逃跑的?”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女孩朝他作了个鬼脸,语气转瞬间又低沉下去,“我只是觉得破坏了月华的演讲,有点愧疚。”

“真没想到。”男孩说。

“没想到什么?”女孩好奇的问。

“没想到,还能在你口中听到‘愧疚’两个字。”男孩笑着说。

“你!”女孩一气之下喊出声来,惹得周围众人不不好意思不看她了,可女孩似乎半点也没注意到,忽而愠色褪去,脸上露出狡黠之色,她冷笑着说,“我也从未在你口中听过‘愧疚’二字。”

“现在你听到了?”男孩笑着说。

“我吃完了。”女孩看着桌上还满当当的菜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发。这倒不是她吃不下,而是已经有好几盘已经下桌了。但女孩觉得自己已经吃了很多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菜就是吃不完。

男孩为难的摊着手,“可我们没有这个星球的货币,没法结账。”

女孩一愣,“那你还点这么多菜?”

“可我一口没吃啊。”男孩笑着说,“我只是喝了点酒,应该让我当个洗碗工就能还账了吧。可你嘛……你吃了这么多还不付账,就不怕人家抓着你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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