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最经常看的面孔有两种。

一种憨傻纵乐,身边充满欢声笑语,喜欢把身边的事情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分享给那些自己说得上话的人,他们从不吝啬快乐,在社团活动与同伴协力合作时,在课后娱乐和朋友放声大笑时,都在用自己的活力感染别人。

另一种愁眉苦脸,早早过问起前程,关注着社会的动态,实时把学校的知识与现状结合分析,总是在意着自己的成绩和未来的就业,不爱听老师的生活八卦,更爱听每年的分数线和就业政策,他们相比第一种人更呆板,但更安静更认真,有着知性和稳重的生活方式。

当然,还有第三种人,在学校千人中最微不足道的,在班集体中最无人在意的那种人。成绩稳定,上课不开小差,下课按时回家,不曾和人起过冲突,自然也没从没受到老师的关注。相貌没有优异到让人拿去比较,也没有难堪到让人用来嘲笑,谈吐没有正经到有啥格调,也没有风趣到有啥好笑。总之,就是似有似无的一种人。

也就是我这样的人。

第三种面孔一般不会被人在意,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去关注那些性格和生活模式与我类似的人。因为对于青春,乃至整个人生,我都没有很好的理由去像其他同学那样发光发热,即创造自己的故事,也影响别人的故事。

学校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那么几个特定的关键词:学习、恋爱、才艺、作业、圈子、成绩、奖项、考试、贡献、未来、到了社会、以后找工作…非常耳熟不是么。但这些词汇所代表的东西,从来没有进入到我的人生过,为这些东西思考然后烦恼,对这些东西产生憧憬然后奴隶。并非是我家庭条件优越这而从容不迫,相反,作为双薪家庭也是前两年才被政府纳入小康的行列,我的茫然只是我心性如此。

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喜欢至今为止所造就我的一切,即不喜爱,也不厌烦,只是知道自己是自己,只是知道世界上有个自己,其余的都没有真正在乎过。就是如此的,活到了现在。以后应该也会继续这样,不做任何改变。我觉得这样没问题,每次夜深人静思考时,我都没有找到改变现状的理由。

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这里的有些人指谁呢?反正不是班上那些自得其乐的同学,他们极少关心或插手无关自身的事物,我的活法和人生态度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观察到得知到。那么是指老师们吗?也不是,老师们只要自己班上的学生不惹乱子,不影响他们拿工资就谢天谢地,又怎会在乎学生的心灵建设。

那么到底是哪些人呢?

我的父母。他们一直认为我比起平常的孩子,只不过是性格较为内敛了一些,但随着我逐渐长大。但他们接触到同为父母的人增多时,才意识到我极少找他们提出过愿望、需求、意见…甚至也见不到我撒娇、抱怨、耍横…他们开始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怪异。

他们起初以为我只是懂事,慢慢地怀疑我有自闭症,便让姑姑给我介绍了个心理医生。而到了高中,因为以前的事,又开始担心我被欺凌,多次向班主任询问我的情况。

所以我现在才会在办公室,跟班主任面对面喝茶。是了,说这么一大堆也该回到当下了,我正因为被父母怀疑有心理疾病而在学校受欺负,接受着我们班主任的问话。

我没有去动班主任倒的茶,我不知道这玩意有啥好喝的,而班主任也在纠结着如何开口,万事总是起头难嘛。现在是课余时间,我也不着急,很久没来办公室,扫了一眼空间的装潢,没有注意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便把注意力聚集在眼前的人身上。

我们的班主任叫叶上恒,我们班上的人一般叫他海海,或者海哥,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微信就叫这个,我平日也是这样称呼他。

“那个,伊同学,你最近在学校如何,过得还开心吗?”班主任组织好语言说话了,问话的方式有些直白且蹩脚,看得出来他不擅长这种师生交流。

情有可原,我们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来,又何来的余力去关心他人。

“嗯,”我不会用语言修饰自己的人生,“没遇到过什么问题。”

语气平静如水,避免让他误以为我真有什么心事,遇到什么状况,让无聊的事情变得复杂。尽快结束,我好回去继续趴桌子上,偷听着各种小圈子的无聊话题下结束一天的校园时间。

“啊,是这样么,没有问题就好。”班主任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我没事,还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增添工作量,我不得而知。但他继续说,“那你在家里有遇到什么问题么?”

“也没有,”我回答道,“除了父母忙于工作,平时不怎么待在家以外,偶尔都会电话联系,互相问候,打听对方的近况。”

他点了点头。我的回答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因为本就如此,我的生活没有任何问题,正如大部分人那般普通,如大部分人那般无聊。一般这种情况下,听完我的回答就该放心的结束了,但海哥没有。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似乎还在担心我,认为我在故作坚强,有所难言之隐。是因为他最近的情伤吗,将其代入给我,以为我像他那般在强颜欢笑,于是便共情开始关心我。

“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了,你还没有加入社团吧。”他说。

“我们学校并没要求每个人必须加入社团吧。”我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些,提醒他正在做不必要的关心。

“伊同学,我就跟你说吧,”他喝了口茶,推上自己的白框眼镜,“其实我们的任课老师都有注意到你,发现你有些无法融入班级,从来不和人聊天,放学也总是一个人回家,包括你的父母也在跟我反应,说担心你的校园生活。”

这有什么问题么,一个人是生活的常态,无论吃饭睡觉走路还是上厕所,这些事不都是自己的事么,一个人做有什么不对么。

“和其他人在一起才算校园生活么。即使有个无话不说的对象,也不意味着人和人之间就心灵相通了。你应该了解的,海哥。”

海哥作为班主任是最年轻的那一批,他有个从初中开始谈了十多年的女朋友,在前段时间由对方提出分手了,而他似乎还在努力地把她重新追回来,所以这段时间他的表情都在故作轻松,强颜欢笑。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情,那就要归功班级和学校的八卦能力了,连我这种下课趴桌上的人都能听到老师的私人生活。这样一想,我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份同情。

“我知道,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不容易。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是班上没有和你兴趣相投的人所以聊不到一块去,”他露出勉强的笑容,即使自己的心伤未愈,仍想给我提点建设性的提议,“所以你看,加个社团找些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肯定就玩的开了,是不是。你有什么爱好,或者感兴趣的事物,老师给你推荐社团。”

我的爱好,我感兴趣的事物。我想说我什么都不喜欢,但海海并不想听到这种答复,好像把这种话说出口就默认我有消极思想了。能让我愉快的事情相当简单,并不需要特地与人待在一起,与人嘻嘻哈哈就能实现。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聆听另一个的真情实意,也理解不了人心中的所抱持的东西,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沉默。

“这样啊…那好吧,老师,那我回去看下有什么适合我的社团,之后再联系您,”我装模作样看了眼办公室钟表的时间,“那么差不多也该上课了,我先回班上了老师。”

见我积极配合,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微笑着目送我离开。而我合上办公室门的一瞬间,顿时五味杂陈,看来不得不加入个社团来换取家里人的安心和老师的满足。对于自己不得不割舍自己部分时间,内心难免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加入一个没什么活动的社团不就万事大吉了么。但肯定还会有会议或者参与度啥的,也很麻烦。

说到底自己究竟为何要为了他人去做这些麻烦事?我没有答案,也怪不了任何人,即不是父母的错,也不是老师的错,更不会是我的错。

那就只能怪罪于这个人与人的集体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