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斯塔利斯克中央区内,商业区与行政区的交界处,有一座被称为艾纳特酒店的超高层大厦。

这是一家常有各国要人以及知名人士光顾的高级酒店,而它最为人称道的,是架设在最顶层的穹顶型空中庭院。不过,只有极少数人实际踏足过这片水道纵横交错、四季鲜花盛开的庭院—下榻这家酒店的大人物也一样。即便是统合企业财体的高层,未经许可也是不能入内的。

这里是为了某个参与人数极少、每月一次的聚会而建造的圣域,全世界只有六人有资格开启其大门。

他们,就是阿斯塔利斯克六校的学生会长。

“大家好,很高兴看到各位神采奕奕的样子。”

在庭院的中心,一座微微高起、足以俯瞰四周的小丘上,建有一处西洋风格的亭子。

亭子里面有一张仿佛将阿斯塔利斯克等比例缩小的六边形桌子。在桌边摆着的六张椅子中,已经有四张被人占据。

少女—克劳蒂雅以优雅的姿态施礼,带着一贯的温婉笑容坐到了第五张椅子上。

“欢迎你,恩菲尔德小姐,你总是这么准时。”

以一脸亲切的笑容问候克劳蒂雅的,是左边邻座一个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端正的相貌、柔顺的金发,可以说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态度稳重,举手投足十分干练。

青年的脸上带着的淡淡微笑,乍看之下显得很平和,但实际上,那与克劳蒂雅脸上的笑容同属一类,完全看不出背后的真意。

圣嘉莱多瓦思学园以白色为基调的简朴校服,就仿佛为他量身定制般合身。

“好了,我看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开始吧。毕竟我们都没有太多空余时间。”

说着,金发青年打开了空间窗口。

六校学生会长间的定期会议,因以这个庭院为舞台,承袭庭院之名,所以被俗称为“六花园会议”。

虽然会议对外宣称旨在维护六校间的友好关系,为了各自的发展以及“星武祭”的顺利举办而集思广益,但实际上,这是一个互相刺探底细的政治游戏的舞台。

顺带一提,会议主持人由上赛季综合成绩第一名的学校代表担任。

“哎呀,不过……”

克劳蒂雅看了看右边邻座空着的席位。

那里本该是葵恩薇儿女子学园学生会长的坐席,而现在依然空置着。

“哦,我记得她还在欧洲巡演途中吧,她之前依照规定给我发了委托书。”

“是这样啊,不愧是享誉世界的歌手小姐,真是个大忙人。”

“哼,那个小丫头啊,她在不在不都是一个样吗?”

坐在金发青年正对面的青年不悦地闷哼了一声。

他有着暗红色的头发,身材矮小而微胖,唯有一双大眼睛放出精光。他大模大样地环抱着双臂,神情透出满心的不快。

这也是常态了,至少克劳蒂雅没有见他笑过。

雷渥夫的校服本就让人感到压力,而青年身上散发出的不祥之气更是陡增几分压抑。

“双剑的总代表,在这里还请你不要发表侮辱其他学校代表的言论。”

金发青年无奈地苦笑着,劝阻红发青年。

“侮辱?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吗?再说,就凭葵恩薇儿那些**,能管理好学校才怪呢。那个小丫头当上学生会长以后已经缺席多少次了?真是一点屁用都没有。”

“唉……你的嘴还真是毒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金发青年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红发青年依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接着说道:

“不过也是啊,要想在那群光靠长相挑出来的蠢材的代表身上要求更多,我也真是找错人了—”

刚说到这里,红发青年的喉头已经被一柄纯白的剑抵住了。

“我应该说过要你住口了对吧?”

金发青年依旧维持着脸上平和的苦笑,单手举着剑。

克劳蒂雅不禁对他的速度感到钦佩。他将煌式武装从护套中拔出、启动、挥舞的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其流畅程度甚至给人一种美感。

而且,快到令人惊惧。

“呵呵,真有趣……要来试试吗,‘圣骑士’先生?可以啊,不过到时候,圣嘉莱多瓦思就要完蛋咯。”

而这边的红发青年面不改色,甚至还进一步出言挑衅。

的确,如果在六花园会议的会场上大动干戈,不只是金发青年,连同他所属的学校都没有好果子吃。

“也是啊。”

但金发青年轻轻一笑,毫不犹豫地把剑锋向前送去。

隐隐放光的纯白剑身,轻易贯穿了红发少年的咽喉。

然而—

“哼,简直是骗小孩的玩具嘛。”

红发青年任由剑刃插在他短短的脖子上,兴味索然地说道。

仔细看去,只见他一滴血都没有流。

“呵呵,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呀。每次都这么打打闹闹居然不会腻。”

这时出声说话的,是坐在金发青年左边邻座的少女。

与其说是少女,或许称为女童更为贴切—惹人怜爱的脸庞,黑发盘起来仿佛一对蝴蝶翅膀,脸上正流露出天真的笑。

但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却隐约透出一股老练沉稳之气。

在她胸前闪闪发光的,是界龙第七学院的校徽“黄龙”。

“不过,小家伙们,胡闹也要适可而止为好。不然,老身也会想来插一脚啦。”

听女童愉快地说完,金发青年再次叹了口气,拔出了他的剑—圣嘉莱多瓦思学园引以为傲的纯星煌式武装“白滤魔剑”。红发青年只是咂了咂嘴,便不再说话。

“嘻嘻,既然是公主出面调停,不听话也不行啦。”

看克劳蒂雅掩口笑着如此说道,金发青年夸张地耸了耸肩。

红发青年怨愤地皱了皱眉,最后两腿往桌子上一跷,转向克劳蒂雅说道:

“话说我听到一则有趣的小道消息啊,克劳蒂雅。”

他直直地盯住克劳蒂雅的眼眸,让人感到疯狗一般无差别的攻击性。

“听说星导馆和阿勒坎特同意合作开发新型煌式武装,这是怎么回事?”

“嗯?”

“哦。”

金发青年与女童一齐用充满兴趣的表情看着克劳蒂雅。

“哎呀,你耳朵真是灵光,是不是该说你名不虚传呀……”

“这么说,是真的吗?”

“你也是确证之后,才在这里提出这个话题的,不是吗?”

克劳蒂雅眯着眼睛,依旧是掩口说着。

别看红发青年这副摸样,他可是这张桌子上最老谋深算的人物。

虽然到了武斗场上,金发青年和女童肯定比他要棘手得多,但在现在这种场合,最难对付的一定是他。

毕竟,他可是雷渥夫黑学院史上首位以非“星脉世代”的身份坐上学生会长宝座的学生。

他的武器是智谋与策略。不管是力量、领导力、威望还是品德,这些作为人上人所应具备的要素他一概没有。但他唯独在操纵他人方面有着恶魔般的才能。

他厌恶世间存在的一切—其中很可能也包含他自己—

简直就是憎恶的化身。

“不过,这个是我们星导馆学园与阿勒坎特学院之间的问题,我认为应该与在座各位没有牵连啊。”

“话不能这么说啊,狐狸精。学校之间的密约可是违反星武宪章的,你觉得其他各校会坐视你们私相授受而不管么?”

红毛青年环视了一下桌边的诸人。

“不过,说来的确蹊跷。虽然我不知道细节条件因而不便多言,但一般看来这对阿勒坎特实在没什么益处。”

金发青年依旧面带微笑,轻轻点头道。

在煌式武装技术方面,阿勒坎特比其他各校高出不止一头。

所以他们没必要借助其他学校的力量,这种举动毫无意义。

“再说了,各校中配备了正规的煌式武装开发设施的,只有阿勒坎特一家吧?包括我校在内的其他各校,应该都只是使用统合企业财体提供的武装。”

“嗯。因此,这次将由我校派遣技术人员到阿勒坎特进行共同开发。”

或许是由于她太过语出惊人,众人一齐瞪大了眼睛。

“喂喂,这算什么共同开发,简直就是单方面的技术提供嘛。”

“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这不就是把技术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随便偷嘛。”

“阿勒坎特真是大方呀。”

对此,克劳蒂雅脸上的笑容依旧不为所动。

“关于这件事,我还真想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说法啊。你说说怎么回事吧,阿勒坎特的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克劳蒂雅正对面的学生身上。

而这位至今为止完全不发一言,只是诚惶诚恐坐着的青年,慌慌张张地摇头说道:

“不是啊,关于这事我什么都没听说,只是签了个字批准……这个,怎么说呢,我可是完全不知道细节的……”

眯着眼的黑发青年一副中等身材,相貌看着毫无特点。文弱的眉毛呈八字垂着,整体来说让人印象淡薄,甚至可以说毫无存在感。

话虽如此,他胸前象征睿智的阿勒坎特校徽—“昏枭”

倒是灿然生光。

“没有听说……真的?”

“嗯……”

眯眼青年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即便是在阿勒坎特,你这个学生会长也该管点事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六所学校各具特色,其中尤以阿勒坎特在组织架构上的特异之处最多。学生分为专攻研究开发的研究组,以及使用前者的研究成果作战的实践组,前者的地位又高于后者。

而研究组又因其各自不同的研究方向分为不同派系,派系间一直持续着激烈的势力斗争。实践组使用本方派系的成果在“星武祭”上取得战果的多寡,对势力斗争的局势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也就是说,阿勒坎特的最高权力必然会由最大派系的首脑人物掌握,而学生会只是在派系之间起到调停作用而已。

也就是说,学生会只是一个看着漂亮的摆设。

“嗯,这个嘛……”

“我想大家可能是误会了。这根本就不是密约,而是我们星导馆学园与阿勒坎特学院之间达成的正式合作。具体内容应该在不久后便会公开。”

克劳蒂雅实在看不过眼,便含蓄地出言帮了他一把。眯眼青年这才舒心地呼出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说这完全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吗?”

“那是自然。我们向阿勒坎特借用设施,作为回报,研究开发费用的七成将由我们承担。”

就在这时,女童若无其事地插嘴道:

“对了对了,说到星导馆,听说前些日子在校内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好像还特地出动了‘影星’,该不会和这次的事件也有关系吧?”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克劳蒂雅面不改色地对答着。

当然,这不可能没有关系。

这次的合作开发协定,可以说正是日前塞拉斯所引发的事件的产物。利用其他学校的学生袭击其本校学生,已经明显违反了星武宪章。要是公布出去,阿勒坎特不仅难逃处罚,还会损伤学校的声誉。

但这样一来对星导馆也没有好处。为此,克劳蒂雅表示可以对此事不予公开,同时也能借此迫使阿勒坎特提供实质性技术作为回报。

“哼,好个黑心女人,说的倒是顺溜。”

红发青年似乎已经对此事失去了兴趣一般,别过脸去了。

雷渥夫拥有精通阿斯塔利斯克黑暗面、臭名昭著的情报机构,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在六校中首屈一指。关于塞拉斯这件事,他们一定也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掌握。毕竟事件最后的发生地点,正是如同他们后院的一片再开发地块。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像刚才这样虚晃一枪便偃旗息鼓了。

是想作为日后的交易砝码,还是说另有企图呢……

虽说这个对手大意不得,但克劳蒂雅还没有莽撞到现在就去打草惊蛇。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轻轻一笑,终止了这个话题。

“嗯……等到大家研究完公开的内容之后再说也不迟。那我们再来看今天的议题……”

正当金发青年试图收拾局面之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这个,抱歉。能听我说两句吗?”

“嗯,这次是你啊。什么事?”

只见诚惶诚恐地举起手的,是眯眼的青年。

“是这样的。实际上,虽然事出仓促,但我有个提案想在今天提交讨论。”

“哦?是什么呀?”

在众人环视之下,眯眼青年似乎胆怯地缩起了身子,看了看四周,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嗯……我想提交大家讨论的,是关于人工智能在阿斯塔利斯克的待遇以及权利问题。”

“你说人工智能?”

红发青年疑惑地皱起了眉。

“嗯,是的。由于近来落星工学的发展,人工智能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不久的将来,毫无疑问将会有近乎人类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诞生。但对于它们这些存在,我想还没有任何国家有过相关立法—毕竟他们对我们‘星脉世代’都是如此嘛。为此,我想应该由没有多余掣肘的我们,首先表现出接纳他们的态度,并以此作为范例……”

“你的意思是,要将那些被认定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机械,当做阿斯塔利斯克的学生予以接受,还给予他们与人类同等的权利吗?”

金发青年用一脸无呆愕的表情说道。

“是。如果可以的话,也让他们参加‘星武祭’……”

“你傻啊,想也别想。”

红发青年一脸无动于衷地骂道。

“你那边要把这些机器当做学生我管不着,但是要让他们参加‘星武祭’,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说得对,我认为这个提案再怎么说都太过勉强了。只是稍微想想就会发现问题点太多。比如星武宪章规定的年龄限制要怎么满足?要是直接适用十三岁到二十二岁的限制,等他们可以参战的时候,应该早就已经是老掉牙的东西了吧?”

“而且,首先要怎么判定他们有无自我意识?我想必须先制定好标准吧。不过我觉得未来肯定需要有相关规定。”

“什么嘛,你们几个全都反对啊?真没劲。”

女童不满地鼓着脸,环抱双臂看着众人。

“嗯?界龙是想站到赞成的一边咯?”

“那是自然,这样比较有趣嘛。”

这位界龙的总代表,总是这样为所欲为。

身为学校代表,却以个人意志为先,自己学校的利益反而是第二位。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故意搅局、使情势混沌,并以此取乐。

她这种人之所以能当上学生会长,可以说全凭她压倒性的战斗能力。

学生会成员的选拔方式各校均不相同。比如,星导馆是通过选举,雷渥夫则是第一顺位有权指定学生会长,而界龙则是采用简单的校内淘汰赛形式。

参选者中最强的就能当学生会长。也就表示,在六校中规模最大的界龙,没有任何一人能阻挡她。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是星导馆、圣嘉莱多瓦思、雷渥夫反对。另一边,虽然界龙表示了赞成之意,但包括提案人阿勒坎特在内也就只有两票。

“葵恩薇儿的委托书声明给多数派投票。因此反对方计四票。结果为否决。”

“是这样啊,真是可惜。”

眯眼青年失落地耷拉下肩膀,不过这也称得上是当然的结果。

要是提案真的被通过,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最有利的就是阿勒坎特了。在毫无桌底交易的情况下,这种提案不可能通得过。

再说,最终决定权也并不在六花园会议。

六花园会议之上,还有各校背后的各统合企业财体选出的委员组成的运营委员会。即便在这里通过了,还要提交到那边进行复议。虽然运营委员会也会重视六花园会议的意愿,但并不是绝对的。这个提案肯定会在那被否决。

但是—

“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家都觉得不管有没有自我意识,它们就是应该被当做武器来对待呢?”

眯眼青年低着头轻声说出的话,让会场的气氛略微紧张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错吧?不能授予他们学生的权利,不管有没有自我意识,都只能把他们看做机械—刚才各位就是这么说的吧。

也就是说,即便具备了人形,机械还是机械,也就是工具了。

而星武宪章对于工具—即武器装备的使用,并没有哪项条款对其外形做出限制。”

“也就是说,要将自主型拟形体当做武器来使用?”

“嗯,星武宪章里确实没有限制这种行为的条款。”

这也是自然的。且不说人类操纵的战斗用拟形体,只能完成单调工作的自动控制拟形体,即便站上舞台也不可能是“星脉世代”的对手,三两下就会变成一堆残骸。

但是,如果这些拟形体具备了与人类一样的判断力又当如何?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现在开始才是正戏吧?”

说着,克劳蒂雅眯起了眼睛。

最初的提案当然会被否决,而在此基础上将议题引向这个方向才是目的所在吧?看来这个青年也不是个单纯的摆设。

“呼……我知道了。看来这个有必要认真讨论一下。”

金发青年混杂着第三声叹息说着,眯眼青年恭敬地低头对他的话表示感谢:

“真是太谢谢了。这样一来我也就不用回去挨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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