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琉隐晦地打探过,医院还没发现男孩的身体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但她们说有一点很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涉及专业术语,绘琉听不太懂。
但她们同样在问,据驻守在城墙的警卫官说,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两个人,怎么回来变成了三个……
绘琉只能打哈哈说是香克斯偷偷带的,希望他和她编的一样……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了不是吗?还能怎么说?变魔术了?
她相信他不会傻到实话实说。
……
今天,隔离期满,她终于可以“出狱”了。腿的话,又重新上了药,怎么说也是少了一块肉,没这么快能好,所以她现在是坐轮椅的。
“左手这里能控制方向,右手是刹车和速度,操作起来不难,但后勤部那群人帮你改造过,所以它的冲刺很猛,你要小心。”
后勤部的那群神经病……他们能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有的时候火药填多了还能把自己的基地炸掉……但是,按她学校老师说的,这种日子过久了,谁能不发疯。
所以后勤部哪天做出什么能消灭人类的武器也不奇怪。
护士在给她介绍轮椅的功能,从最简单的,已经开始向喷水喷火靠近了……她估计自己也用不到这些。首先,喷水需要提前在轮椅里注水,或者挂一个大水桶,这太不方便了。其次,她怕喷出的火焰点燃什么东西……到时候引来消防员,那她可就出大丑了,被骂受伤了还不老实,不知道要道歉多少次。
“好了谢谢。我自己探索一下。”她正在楼梯边缘,下面就是草坪,她打算测试一下轮椅下坡的能力……就算它翻了过去,摔在草地也不太疼。
不是她不相信后勤部……只是平常做武器装备的部门为什么要来插手她的轮椅?她合理怀疑是她在校期间,或者是香克斯得罪了什么人,现在要来报复她。
她试着推动左手边的摇杆,却发现身后的护士手还紧紧握着轮椅的把手。轱辘在飞速的转,快要擦出火星子,可因为护士绷着力气,轮椅始终开不出去。
这什么护士这么大力气,应该加入警卫局才对。她默默想。
“要不放开让我自己走试试?”她礼帽询问。因为这几天也一直受她们照顾,她心里很感激。
“……”那个护士却不说话。
“?”她歪歪头,又说了一遍,“我自己没关系的,而且我只是腿受伤,不碍着手的事,如果翻车了我还可以用手挡。”
“……”护士小姐还是沉默。
绘琉也有点无语。回过头想要问她,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护士,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出院快乐。”香克斯逆着光,几天不见他下巴已经有了胡茬,看着老了好几岁,却增添了不少成熟的味道。
他举着一束百合花,在要塞,鲜花可是稀罕物件,不是单纯有钱就能买的。不知道他从哪弄来这么一大捧,还用精致的彩纸包装了起来。
绘琉接过,沁人心脾的幽香传入鼻腔,浓郁得仿佛能沾染在她身上。
“谢谢。”她道,“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不见了~你看起来休息得很好?”
“嗯,每天吃的很有营养,睡眠也充足。”绘琉太知道怎么恢复状态了,可是休息得好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记得,“这几天你去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他推着她,“写检讨呗。然后,再说说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他们就爱听这个。”
“要用三天?”
“毕竟大人物们都想亲耳听到,而他们的时间又不统一。这几天不知道讲了多少遍,喉咙都冒烟了。”
“男孩的事你怎么说的?”她担忧。
“还能怎么说,偷偷带出去的呗……至于为什么要带一个孩子出去,当然是因为我看好他,想让他做我的接班人。”
“咱们编的一样……”她松了口气,又问,“你有什么班要接?”
“哈哈哈哈我养了好几盆野草,要是我死了没人接班,它们不也死了?”
绘琉知道他不说实话,她又不是傻子会相信这种蹩脚的理由。但他连脑子都不愿意动,就证明他的意思是: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别再问了。
“你养野草做什么……”
“看它们在路边过的挺悠闲的,不如来跟我一起工作。”
“你真的是……”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小草生活很不易,风吹雨打的,他联想到了人类的命运,所以才把它们接回家这种高大上的理由。没想到他这么真实,毫不伪装……
“你养了什么东西吗?”
“我脸上的螨虫?”
“你一个小姑娘就别说这种话了吧……”
“你就能说了?”
“我也不太想说。”
“好。”她点点头,“但是他们迟早会发现男孩的事。我听护士说他什么东西数值不正常,具体的不清楚,但如果谁察觉到了不对,我想他会很危险。”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微风温柔地拂过绘琉脸颊,树叶沙沙作响,周围静悄悄的,枝头,鸟儿不再歌唱,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阳光不是很刺眼,洒下一片金光。对于香克斯的问题,她也没个准确的答案。她可怕的发现,她很动摇。
她一面希望科研部研发出让人类免疫洛拉的疫苗,一面又不想男孩为此牺牲……在认识香克斯前,她是冷漠的。如果训练校时期的她知道死一个人能救全人类这种事,她肯定投同意票,还会惋惜为什么被选中的不是她。
但现在,出去一趟,她忽然理解了生命的重要。只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性。她不想剥夺任何人的未来。
“我不知道,你呢?”她反问香克斯。
“那就到时候再说。”他缓缓向前走,“现在先回去大吃特吃一顿,我准备了烤肉。你这几天在医院吃的都很清淡吧?”
“白粥加营养剂……”她如实,“确实很清淡,但我已经习惯了。哦对了,护士们传闻,你这几天吃了无数山珍海味……”
“那确实啊!”明明是这么离谱的话,他却没反驳,“跟着大佬们,当然是他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我才不会客气。没看吗,我人都胖了一圈!”
“没看出来。”她觉得他瘦了,憔悴了。她才不信高层会好好对他,就看他对他们的那个态度上。
“哈哈哈那你是眼神不好。”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别再操心那些事了。至少今天忘掉它们吧。”
……
到最后她也没试验轮椅的各种功能,因为香克斯像对待病人一样细心,慢悠悠推她回了家。她还以为他得拿她“飙车”大闹一场,原来是想多了……在某方面,对他太不信任了……
家里,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碟子,每一个都乘着热腾腾的菜品。像是算准了时间,她一来就可以入口。
她有点感动:“长官……”
“咱们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了,给同伴做点饭吃,不用哭鼻子吧。”他将她推到桌子一边,然后自己去另一边坐好,“我也很久没下厨了,如果只是卖相好……”
“只是卖相好我也不会都吃完的!”从来没有谁特意为她做饭。就算再难吃,也不会有求生课上的虫子草根难吃了吧?
“哈哈哈哈不用,难吃的话我就去泡两碗面,咱们看着这些美味佳肴吃面,心理作用嘛!”
香克斯开着玩笑,绘琉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肉做得有些生,仿佛肌肉纤维在她嘴里跳动,但味道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样都好。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在她眼里,香克斯更全能了一些。
“这很意外吗?老男人都会一些吧?”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才不是吧。”
总之,这顿饭吃的格外温馨,她感觉自己渐渐像个人了,有了感情,有了温度。她开始怀疑高层把她分配给香克斯就是这个目的,让她懂得体谅,懂得关心。
吃完饭香克斯去刷碗,让她坐在那看看书。他家里有很多小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可能是洛拉潮爆发前从原先的家带出来的。
她望着比她高出很多的书架,想着要读哪本书……
《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看起来名字长一些,就它了。她扶着轮椅的把手站起来,将它取下。
她还没读过小说了,这本是香克斯说的什么言情小说吗?讲述少年少女恋爱故事?她搞不清这有什么好讲,要人学习吗?就像战术指南?读完小说就能在爱情中占据主导关系,百战百胜?
她怀疑着,然后翻开了书……却有一张纸片掉在了她腿上。
她将它拿起,才发现这是张照片。上面的布景和这个房间很像,但更为陈旧些,绘琉猜测这里就是照着照片上的地方建造的。
照片里香克斯也是在厨房,同样的在刷碗,而不同的是,他正回过头,眉眼温柔。照片左边,二分之一的地方是一个女孩的笑脸,她头上戴着生日帽,捧着一块吃的只剩小碗大的蛋糕。
这是……香克斯的女儿?他从来没提过自己有一个女儿。如果她……不,是现在的她,如果现在的她知道了,绝对不会跟他出要塞,还会劝他安稳些……
毕竟家里有人等着,和孤身一人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女孩现在在哪?也去了训练校?是几年级?她在学校见过吗?
香克斯的女儿应该完美继承了他的基因吧?她在学校好像听说有几个后辈很不错……
“在看什么?”
她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香克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抬头,就见男人身体投下一片阴影,他垂着眼帘,没有看她,眼神落在她手中那张照片。显然,他已经知道她在看什么了,问也只是想听她自己说……或者是等她的道歉?
“对不起!”她连忙把照片递给他,“书里掉出来的,我就看了两眼!”
“可不是两眼,我看你盯着它很久了。”
“啊……对不起……”
“哈哈哈我又没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香克斯忽然想起来,恐怕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是我让你随便看的。”
绘琉不知道他是根本没生气还是情绪调节地太好,但最后他原谅她了,这就好。
“照片上……是你女儿吗?”她试探着问。
“嗯,当然。”他摩挲着女孩被定格的明媚脸颊,“她很优秀。”
“我觉得也是,她现在在哪,训练校吗?”
“训练校?”香克斯笑笑,“没有,她去世了。”
“抱歉我……”现在道歉也是那么干瘪,她的一句抱歉不能让女孩重新活过来,她只是在揭开香克斯的伤疤。
“不用道歉,这与你无关。”他将照片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那时她在读小学,因为成绩很好,下课后我给她报了培训班,十几个人,去老师家里上课。”
“嗯。”
“那是一个雨天,病毒爆发的第一天,一只洛拉从窗户上翻下来,掉在了他们那层的防护台上,孩子们都吓坏了,老师知道我是军人,给我打电话。那时国家也知道怪物的出现,派我们小队去镇压……我违抗了命令,赶去救我的女儿。你是不是想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因为我没有家人,所以这件事我无法评价,长官。”她如实回答,“如果我有父母,我有女儿,可能也会和你是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是为了保护家人才艰苦训练……但这只是假设,现在所有人类都是我的家人。”
“你说的对。”他挠挠头,“我问的问题太难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赶了过去,但刚进小区,就看到了变异的老师。”
已经不用说了,绘琉猜到了结局。他还是来晚了。违抗了命令,不惜背叛信念也要救自己的女儿……可她还是死了。是失血过多被啃咬致死,还是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洛拉……这已经不重要了。她不会问香克斯。
“长官,辛苦了。”这么久以来,心里的伤只是硬生生被他缝上,但并没有愈合。
“没什么辛苦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说的轻松,“《爱丽丝梦游仙境》好看吗?我女儿不太喜欢,她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不清楚,我还没看完。”
“哈哈哈你还真是不说谎啊。”
“我不想骗你。等看完,我会说不好看的。”
“你这就不是骗我了?”
“不是,因为我看完了。”
绘琉也有自己的倔强,香克斯轻哼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无奈。他正想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他接了电话没说两句,神色又是一松。
“怎么了长官?”等香克斯挂断电话,绘琉问。
“医院那边说男孩醒了。可真会挑时间,我刚从医院回来不久,就又要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又不是去送死,还一个接一个的。你行动不方便,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那好……”香克斯说的也没错。她的行动比起正常人确实缓慢。等熟悉轮椅之后,她说不定能速度如飞,堪比开车,“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很普通的告别,百分之九十的人每天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这样说。
但绘琉永远不会想到,这是她和香克斯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香克斯带着小男孩失踪了。
警卫局找到她时,她还在他家乖乖等着。他们说他叛逃了,她简直难以置信……
“他就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绘琉,你要知道,这关乎于组织对你的态度。”
“他……”绘琉回想着,刚出医院的时候,他问过她关于男孩的事……难道是那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带男孩走?而她的回答没有通过他的考验,所以他把她留在了这儿。她想问他们是最开始就发现了男孩的不同寻常吗,但这样他们就会发现她的瞒报。香克斯叛逃,她得保全自己,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帮助他。
“他为什么要带男孩逃走?”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她摇头。
“我只能说,那个孩子对全人类都很重要。”警卫官挑眉,“你们明明是从外面把他带回来的,在接受讯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被香克斯威胁了。”
“被他威胁?”
“是的,难道不是应该服从命令吗?他是我的长官,他说不能说,我没理由告诉你们。”
“天杀的服从命令……”警卫官骂了一句,“你知道你耽误了多少功夫吗?”
“不知道。”
“你知道因为你,人类可能失去了夺回家园的机会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脑袋是吃饭用的吗?”绘琉的态度让警卫官发起火来,本来他就看不惯香克斯的我行我素,现在那个男人叛逃了,他挺高兴的,特意和同事换班来审问绘琉……原本他以为自己面对的会是一个痛哭流涕的小姑娘,结果……这人是石头块子吧?
“长官,因为你们什么都不透露给我,所以我才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权限该知道的!”
“所以我回答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
“我怎么了?”
“我会在你的档案上好好记一笔的!”
“好的长官,那我也只能接受。”
警卫官被她气跑了。于是她又回到了那个四面铁壁的房间。这里以前应该是用来关洛拉的,她第一天任职的时候,杀了好几只,于是这个房间就空了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她的腿已经好了不少,现在自己走路也不成问题,只是外人看着会觉得她有些跛脚。
她并没有落下训练,就在她要做到第五百个俯卧撑时,高跟鞋的哒哒哒声由远及近向她走了过来。
“绘琉,好久不见!”
她记得这个声音,伴随了她的整个青春。
“好久不见。”
这是她的前桌,那个一心搞科研的少女。
“我在科研部也经常听说香克斯的大名,没想到他叛逃了……唉,本来大家都很尊敬他的。”
“真的是尊敬?”她停下动作坐好,“不是觉得他难搞?”
“有本事的人都是难搞的。那些老教授也是,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天天伺候他们,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前桌也靠着门坐下,绘琉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但能大概猜到。包臀裙,高跟鞋,白大褂,这是她曾经的梦想。
“你也很不容易啊。”
“哈哈哈还行啦,毕竟比你们轻松多了,坐办公室嘛,不用风吹日晒的……听说你上任第一天就解决了好几只洛拉,真厉害啊,在学校时我就知道,你绝对是我们那批最有出息的。”
“都进监狱了,还说什么有出息……”
“这不是都怪那个香克斯?要不是他,以你的水平,现在也得是大人物了!”前桌愤愤不平,“哦对,他是不是一直压迫你?”
“他就是那样的人。”
“是吧是吧!还带你出要塞,这简直是不要命!”
“嗯……”
“他想自杀还拉上你,我都替你生气!”
“那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当然是找到他狠狠揍一顿!绘琉,他就没跟你说过自己要去哪吗?无意间的?他没说过哪里好?”
哪里好……绘琉回忆着。他以前的家吗?那个有他女儿的地方?
她知道前桌是高层派来套她话的:“要塞外面吧。他说那里很自由。”
“他确实去了要塞外面……”前桌丝毫没有隐瞒,只是说的时候,她的语调透露着恐怖,“你们这样的人去了外面都丢了半条命,要是别人……他真是疯子。”
“他觉得去了外面你们就追不到他了?”
“确实是这样,被他猜中了……啊不对,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嗯……也没什么。”前桌欲言又止,“对了,过几天我要结婚了,你要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她有点诧异,“我在监狱怎么参加?”
“哈哈哈我会求他们放过你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嘛!如果到时候你出来了,要参加吗?”
好朋友啊……不过是她现在有了利用价值,她们才能做朋友。
她有些疲惫:“我会去的。”
“那太好啦!”前桌很是高兴,“明天后天估计你就能出去,他们已经松口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哦!”
……
绘琉不知道高层有什么目的,很明显,她不相信前桌的求情能让她免去牢狱之苦。但现在,她确实被放了出来。
前桌给她送来了参加婚礼所需要的礼服,好像是让她做伴娘。这场婚礼就像是鸿门宴,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
……
今天就是前桌结婚的日子,她将衣服换好,拄着拐杖上了公车。
婚礼在要塞唯一的教堂举办,前桌的丈夫是一个脑袋上没几个头发的研究员,他带着厚厚的度数很高的眼镜,因为长时间做实验而显得佝偻的身子。很符合大众对研究员的刻板印象。
前桌在人群中笑得很开心,看到绘琉来,她跟大家打过招呼就向她走来。
“绘琉!”
“新婚快乐。”
“谢谢~今天真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你知道吗,我升职了!”
“恭喜你。”她将礼物送上,“什么能给你的。”
“你人能来够了!”前桌挽住她的胳膊,“话说今天香克斯不会来吧?”
“他来干什么?抢婚?”
“哈哈哈你也会开玩笑了?”前桌表情像吃了苍蝇,“又不是你结婚,他抢哪门子婚?”
“就算是我结婚他也不会抢的……所以为什么说他会来?”
“因为现在是带你走的好机会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平常有人监视着你!”
“这个我知道,他们是警卫官,我也是,我能察觉。”
“对呀,所以现在,人多眼杂,他混入其中引起骚乱,然后把你带走,这简直太完美了!”
“哪里完美……”绘琉疑惑,“他为什么要带我走?”
“你们孤男寡女在要塞外面一天一夜,真就没发生点什么?绘琉,你可是大美女啊!”
“你都在想些什么?我们只是简单的上下级……不,他叛逃了,我们现在是敌对关系。”
“就这么简单?”
“嗯。”
“真的?”
“嗯。”
“你没骗我?”
“嗯。”
“……”前桌扁扁嘴,绘琉的回答让她觉得很没有意思,“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前桌说完又去招呼客人,绘琉自己找到一个角落坐下。她知道有人跟踪她,无时无刻,但那又有什么用,香克斯不会回来了,她了解他。
她是第一次参加婚礼,光透过七彩的玻璃洒向新娘的头纱,他们在神父的宣誓下接吻。
前桌的未来一定是幸福的吧……他们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新郎看起来也很爱她……这是她一辈子不会拥有的。
她祝福她。但她的祝福可能是被诅咒了……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卫官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他们都带着枪,明显是来者不善。
“这里在举行婚礼!”神父走了过去,信仰让他决不允许神圣的时刻被破坏。
但警卫官却不想跟他多说,为首的人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绘琉面前:“你知道知道我们来的目的。”
“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好。”这个警卫官没有好脾气,他拍拍手,他带来的其他人便把教堂的大门关闭了,“这里坐的大部分都是你训练校的同学对吧?”
绘琉环顾四周,然后慢慢点头:“是的。”
其实她不必说,警卫官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好了。询问只是走个过场。
“你不想他们出事对吧?”
“是的。”
“那我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
“我会的长官。”
“那我问你。第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个男孩能被洛拉忽视吗?”
“不知道。”
“好。”
“砰”地一枪,一个少年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现在知道了吗?”
“不知道。”
“好。”
又一个少年中弹倒下。
“现在呢?”
“不知道。”
“……”
以此重复,五个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绘琉还是面不改色:“长官,你说的,我不能说谎,所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警卫官有点头大,最开始的严肃冷酷有点像因温度过高而破碎的冰山。他哪知道绘琉嘴这么硬,五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中枪了,她还坚持自己的回答。
“我算你答对了。”他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知道香克斯会叛逃吗?”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说要去接小男孩……她都没想到那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那你知道他会去哪吗?”
“听说他去了要塞外面。”
“外面的哪里,他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里面总会藏着答案。”
“长官,他跟很多人都说过话,为什么不去问他们?”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那么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你是在故意跟我对着干?”
“因为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她简单,“如果你问我今天的早饭,我会告诉你是三明治。”
“这就是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
“是的。”
“你!”这个警卫官也被气的够呛,但他似乎是带着任务而来,没有甩袖子走人,教堂里已经乱作一团,但学生们再不满,他们也只是新人,还没有任何武器。
两个警卫官走向新郎新郎,拖着他们的胳膊把他们拽到了绘琉面前。
前桌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她哭着,抱着警卫官的大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们不是说把她带来就好?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婚礼?为什么要开枪!我可是高登教授的助手,你们这样做经过教授的同意了吗?”
“高登教授还有会别的助手。”警卫官冷冷,他看向绘琉,“朋友的命都压在你身上了,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知道不好就行。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你可以问我长官。”
“哦?”警卫官眼前一亮,“想起来香克斯的去向了?”
“没想起来,我不知道。”
“你他妈在逗我?”
“我为什么要逗你?”
“……”警卫官一枪打在新郎的腿上。
绘琉早就注意到了,他并没有下死手,之前受伤的同学们也是。
“重新说。”
“不知道。”
“重新说!”
“不知道。”
“砰砰砰砰”,新郎双腿中了好几枪,就算不送命,估计也站不起来了。
“亲爱的!亲爱的!”前桌哭的妆糊成一团,她松开了警卫官,转向绘琉,跪着爬着向她靠近,“求你了绘琉,我求求你,你就说了吧!他已经变成残废了,就别让他去死了好吗?我求求你!”
前桌说的语无伦次,绘琉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淡定,她又不是恶鬼,能真的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受伤去死。
“有什么想说的吗?”警卫官见她有些动摇,忙问。
血流在绘琉脚下,黏黏糊糊的,她想到在外面跟香克斯一起战斗时,洛拉的血也差不多这样。
她必须做出取舍了。
“他以前的家……”
“什么?”
“他或许会回到以前的家,他很怀念那里。”
“你知道那在哪吗?!”警卫局也不是吃干饭的,但他们调查过,他家距离要塞有几千公里,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靠走路要走上几年了。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任务。”
问了半天,得到的还是不切实际的答案,于是绘琉又被关了起来……她很怀疑,自己本来就是不能被放出来的,只是警卫局打亲情牌演苦肉计。
时间又过去几周,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
……
这天,她正喝着要喝吐了的营养剂,忽然就有人过来给她开门,说是她可以出去了。她还以为要把她枪毙,最后却还是放了出来……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警卫员告诉她,国家决定打开要塞,派人兵分几路,地毯式搜索香克斯的踪迹。
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搜索是不是有点晚了?可能是高层明白,错过了这个男孩,他们就还要在要塞里蜷缩几年几十年才能制作出药剂,终于忍受不了了。
绘琉也被编进了小队,这个她倒是没想到,她以为自己会被关一辈子。但是出去总是好的,虽然在大部分人眼中,外面有洛拉非常可怕,随时都可能送命,但是在她看来,外面是无拘无束的。
想要自由,往往需要支付代价。
已经没人监视她了。因为要大规模走出要塞,必须要好好安排人力。要塞里的人太少,民众容易暴乱。而出要塞的人也不能太少,那样杯水车薪,就是白白送死。
警卫局忙成一团,她漫步走在街边,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一个流浪汉坐在街边,乱糟糟的头发将他的面孔遮盖,他穿着不符合大众审美的滑稽衣服,像是破布拼凑而成。
绘琉掏了掏口袋,一分钱也没有。因为关在监狱里,抗体喷雾也很久没有领取。她没带伞,翻遍全身也没什么能送给流浪汉的。
她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脱掉:“天气渐渐转凉了。”
流浪汉冲她点点头,似乎是不会说话。她叹了口气。
她没法做任何事,她不可能救每一个人,更何况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人类触怒了上天,所以要受到惩罚吗?
……
出发的那天也是在下雨,最近到了雨季,要塞的排水系统不太好,过不了几天就变成水上威尼斯了。
但这跟她无关了,她要出去了。
他们小队一共有九个人,排在最前面,估计就是炮灰。除了她,包括小队长在内,应该都是得罪了高层。
这几个人她都不认识,但个个面如死灰,她不想跟他们搭话,他们也没心情开口。
她坐在最后面,旁边有个帽沿压得很低的男人。他坐的离她很近,明明还有几个空位的。前桌说她长得很漂亮,而这些日子一直有人问她是不是跟香克斯有点不正当关系,所以她现在也大概懂了。
男人可能是觉得,临死了挨着女人会好一点。
她也无所谓,只要他不做些过分的事,爱坐哪坐哪,都随便。
她望着窗外,看着荒芜的大地。
男人好像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不理。
好像又碰了碰。
无视掉。
“绘琉……”
他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头发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她觉得被冒犯了,而是……这声音太熟悉了!
香克斯?!
她震惊地回头,但也注意着不要把声音弄得太大,防止其他队友察觉到不对。
“嘘。”他冲她做噤声的手势。
她一把将他手按下去:“你没出要塞?!”
“当然了,我可是被通缉了,靠自己怎么出去?”他挑起嘴角,“这些日子我一直藏在城里,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任我走。”
“升降机没有放下过,他们应该能确定你没出去啊?”
他耸耸肩:“他们太神话我了。”
这就让香克斯钻了个空子……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高层太弱智……
“他们只是着急了。”像是知道绘琉所想,他解释,“我给他们营造出的氛围也是我会离开这里。而他们觉得我很强,确实,我和你两个人在外面生存一天一夜都能安然无恙,这是他们不敢想象的。”
“男孩呢?”
“在车子里。”
“你要去哪?”
“去任何能去的地方。”他也没个答案,“首先咱们要把这辆车抢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靠咱们两个,完全可行。”
……
同行的警卫官在地上骂娘,他们将车加到最高速,幸好现在跟大部队已经分开了,无线电在车上,所以现在暂时没人来追赶他们。
等警卫局反应过来,他们也得走出去好远了。
“抱歉。让你的同学们受苦了。”他道,“我去看了,那个男人的腿不会废掉,只是后面会跛脚……”
“我也觉得很抱歉。咱们对不起的应该是全人类。”她看着已经醒来,坐在后座安静啃棒棒糖的男孩。他大概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她依旧是这个答案,“对了错了还有什么意义吗?咱们就一起做世界的罪人逃亡到天涯海角吧。”
“哈哈哈哈哈哈!”
香克斯笑起来,也不知道哪里这么高兴,
“好!一起去吧,天涯海角!”
——————
绘琉惊醒过来,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像是过了一辈子。再睁开眼时,她还躺在那个杂物间改成的小屋子里。
凯亚正在她床头读书,什么“他们被追赶”“举刀就砍”“怪物嘶吼着”……怪不得她会做这样的梦,原来是凯亚一直念叨的!
她给了他一个板栗:“你还会读书?”
“又不是本大爷自愿的!”他努努嘴,“奥林波斯周年庆,要排舞台剧,剧本在那边,自己去读。”
另一边,香克斯也捧着一册纸看来看去,见她醒了,他将她那份递过来:“看得懂吗?用不用我讲给你听?”
梦境中的他与现实中的少年重合,绘琉还有点分不清现实。
“不用。”她摇头。
梦里的人最后会怎么样呢?
这大概永远没有准确的答案。
那现实中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她翻开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