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张乐背后那个人是谁暂且不知，许辞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对方肯定不弱就是了。
中午张乐打算劫持苏月的时候，他背上趴着一只鬼婴，长得不大，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厉鬼。
从这里能看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只厉鬼是怎么做到白天也能行动的？
原因就在张乐的身上，这家伙身为一个活人，身上的阴气居然比阳气还重，这些厉鬼依托在他的身上，的确能一定程度上在白天行动，当然，前提是阴雨天。
为什么会这样，许辞猜测，是张乐身处的环境问题。
他的周围，一定有非常多的鬼怪。
长时间和这些“脏东西”接触，影响的不光是张乐的精神问题。
“那祝你，一路顺风。”吧台后，许辞开口道。
她也只能这么说。
那地方很危险，她能给林依妙提供的帮助确实有限。
她也打算晚上去看看，反正一切尽力而为。
情况不对就撤退，她不可能去冒很大的风险。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林依妙要去，那当然祝福她成功。
“最近城里丢了很多孩子，警察局那边，我有些关系，我是做记者的，能了解到一些内部的消息。”
林依妙从书包里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操作一番，将其推在了许辞面前，上面是一篇关于儿童碎尸案的报道，作者正是林依妙。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瞎子还是装的，反正情况就是，青川城内许多地方都发现了孩童的尸块，以及一些孕妇，这些尸体，不是来源于同一人，也就是说，至少有好几个孩子在我的辖区内被杀。”
“可是，我一只灵魂都没有看见。”
“一个都没有！”
林依妙推了推脸上的大厚黑框眼镜，“这说明什么问题？”
“有人将他们的灵魂，拘束了起来，他们的灵魂还在不在我都不知道。”
“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我管不了阳间的凶杀案，这些鬼魂，我总得管一管。”
“送他们去投胎，是我的本职责任。”
“一只鬼，就是无数个人生。”
“身份不同，但灵魂，永远是一样的。”
“那么多的灵魂，那么多的人生。”
林依妙将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我一直都认为，鬼差不过是个我们这个职业的称呼之一，我们应该叫摆渡人才对，将一个个迷途的灵魂，送入新生。”
“所以苏老板，把你抓的这只鬼借我一用，那些孩子们会感谢你的。”
“清秋。”许辞开口。
白清秋点头，将墙上的那只鬼放了下来。
“谢谢苏老板，你是个好人！”林依妙顿时喜笑颜开，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收起来，背着双肩包，抬手一招，几条黑色的细线将张乐他妈牢牢捆死，没一会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样，这只鬼，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许辞冲泡着咖啡，轻声道：“也不用还给我了，只需要你在结束这件事后，把件碎尸案公之于众就行。”
“啊，就这样？”
“就这样。”
“那行，我本来也打算这样干。”林依妙背着包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前提是，如果我能回来的话。”
“走了，拜拜，也祝苏老板生意兴隆。”
店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林依妙来的快走的也快，她来这就只是为了带走张乐母亲的鬼魂。
“倒是个有趣的鬼差，可惜，不是所有鬼差都像她这样。”许辞坐在椅子上，端着咖啡杯子。
“她真是干劲满满呢。”白清秋也望着大门的方向，“许辞，她去了，我们晚上就不用去了吧。”
“嗯。”
“那你觉得她能回来吗？”
“四成。”
“这么低？”
“猜的，不一定准。”
深秋初冬时间，下午五点半都不到，外面的天色便暗了下来。
许辞叫了一份外卖，今晚她不打算回去了。
那里不算是她的家，这里也不算。
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这里的氛围。
安静、温馨。
回去了，还得看那一家人的脸色。
吃饭都吃不下去，总不能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先让白清秋出来吃一顿吧。
那不合适。
下午去二楼看了眼，楼上还有空间，买一张床，再把家里那些被子和衣服都带回来，装一个浴室，也就是一个家了。
暖色灯光下，许辞背着双手站在大落地窗前。
窗外，小雨淅淅。似乎有个男人站在街对面，怀里抱着什么。
注意到了许辞的视线，男人点点头，讪讪一笑，快步走了过来。
留着寸头，黑黢黢一张脸，好像怎么都洗不干净似的。身上穿着白色短袖，外套一件黄色反光马甲工作服，和下身的牛仔裤一样沾染上不少白色的腻子，从这也看得出来男人的工作是什么。
说简单，就是给新房子刮白墙的。
男人四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已经可见脸上的沧桑。
站在咖啡店门前，男人用力跺了跺脚，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老板，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向你打听个人行不？”男人外地口音。
“如果你要是问我有没有见过谁，那我只能说，没有，因为我眼睛看不见。”许辞转过身，走到吧台后面。
“啊，这样啊，那打扰了，老板。”
“别着急走，外面下着雨呢，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会淋着雨听你说话，不如坐会，等雨停了再上路。”许辞注意到了男人手里拿着的寻人启事，上面是个十三岁小姑娘和一个十岁小男孩。
“这......”男人挠挠头，“要不算了吧，我出去转转。”
“没事，不收你钱，也不强制收费，何况你现在出去，看不清路吧。”
“是啊，我眼睛也有毛病，经常眼花，尤其最近。”
“坐。”
“嗯。”
许辞捧着一杯热水，顺手将寻人启事抽过来一张。
“老板你不是......”男人见许辞低着头，心里疑惑。
就算这个老板她眼睛是好的，蒙着一条白布也看不见吧？
“找闺女，还是找儿子。”许辞看着寻人启事上一个叫江莲，一个叫李安的两个孩子，开口问道。
“都找。”
“都是你孩子？”许辞将寻人启事翻转过来，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是，我姓江。”男人低着头，也在看着寻人启事。
“你是不是在外工作一年都没回去，回去一看发现，老婆意外怀孕了？”许辞这口吻，这一番话，怎么听怎么叫人来气，嘴臭程度不亚于苏月。但凡是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这种玩笑。
“怎么孩子和你一点也不像。”
果然男人一听这句话，脸上当即露出了一丝怒容，“你不是瞎子吗，看不到东西可不能乱说话！”
“所以这孩子是你的？”
“当然是！”
“那她喊过你爸爸吗？”
男人一怔，眉头紧皱，却也没反驳，看得出来，他很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小莲，小莲是我收养的孩子，她是个好孩子！”男人沉默中突然抬起头。
“好孩子......”许辞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说完，顿了下，又道，“但你貌似，不是一个好父亲。”
“姑娘，你是不是故意找茬？我一个星期前还在火灾里救过人，还被咱本地电视台报道了。再说了，你又不认识我，你咋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男人有些急了。
“可是......你一把火，烧死了六个人，其中，就包括你的女儿。”许辞抬起手，手里捏着的那张寻人启事一点一点被火星子点燃，化为灰烬，飘散在了空气中。
“我......”男人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嘴唇都在打哆嗦。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四道鬼影，两位两人，两位中年人。
他们无一例外，模样凄惨，死于大火之中。
“说说吧，为什么杀人，早早放下执念去下面受刑，然后投胎去吧。”许辞将手里半张寻人启事甩到空中，气场比林依妙这个鬼差还强。
男人低垂着头，像是一个对神忏悔的罪人。
“小莲，是那对夫妇弃养的孩子，他们家为了延续香火，不想要女儿，而那几年，上面管的没那么严格，我就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把小莲接了过来。”
“我老婆身子弱，也是个瞎子，她常年患病，家里早就没了积蓄，也要不了孩子。”
“可是这生活，没有个一儿半女的，真的没什么盼头。”
“我老婆她就一直和我说这事，说她可以生，我知道这就是她心里的愧疚，但我不能害了她。”
“我没想到这件事以后，她居然因此患上了心病。”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自从小莲来到家里以后，一切都变了，生活，开始慢慢有盼头，我老婆的身体也好了不少。自那天起，我就负责出去赚钱养家，我老婆在家带孩子，小莲在我们家生活的很好，至少，她是开心的，我感觉的出来。”
“我本来以为，生活从此好了起来，直到去年，我老婆确诊了胃癌。”
“这些年积攒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小莲也大了，上了初中，成绩很好，这些钱，原本都是用来给她上学的。”
“东拼西凑，砸锅卖铁，贷款。”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张寻人启事。”
“他们在找一个孩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就是小莲。”
“寻人启事上说，找到孩子，给二十万现金。”
“我没在意，也不敢去想。”
“但他们的电话居然打到了我老婆的手机上。他们说，他们后面生个男娃，但是最近生了怪病需要肾脏，不然一辈子当个废人，还说这个怪病必须要亲属的肾脏才行。”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哦，十三年前，弃养过一个女儿。”
说到这，男人情绪开始有些不稳定，他突然抬起头，五官都被大火烧的不成人样，只有那双眼睛，血红色的。
“他们找到我，威胁我，说，不给他们移植，就让我老婆死。就把我非法领养孩子的事情捅出去，让我女儿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让她上不了学。”
“还说，你女儿有两个肾，移植一个怎么了。”
“我就上门，用我那次火灾里救人给的奖金，给他们送礼，给他们买烟买酒，我给他们跪下，我说，我女儿还小呢，少了个一颗肾，她怎么活？”
“你们家现在这么有钱了，拆迁分了那么多房子，再多花点，找别人，肯定有人愿意的。看在她曾经也和你们生活过的份上，放过她。”
“然后有个穿着黑大褂的医生从屋里走了出来，说，不行，就必须得是我女儿才行，然后那个老家伙就说，他已经知道小莲在哪上学了，不需要问我的意思。”
“我实在忍不住了，打了那个老东西一拳，他报警了，说我非法入室还打人。”
“我被警察带走以后，去接小莲放学，他们老师说，小莲不是已经被她爷爷接走了吗。”
“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干的，我拿上家里的汽油，我去找他们评理。”
“那是我女儿，我就算死了，我也不可能答应！”
“只是我没想到，是小莲自愿和他们去的，那天，小莲也在屋里，只是躲着我，不敢见我。”
说完这些，许辞忽然看见他头顶上的那条红色细线正在一点一点的崩溃，心念一动，伸手尝试触碰了一下，结果就看到男人身上在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屑，他的身体，正在快速消散。
他的执念，在随着这番话说出口以后，也在一点一点的变淡。
而这些光屑，居然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准确点来说，是眼睛里。
“抱歉，小莲，是爸爸错了。”男人低着头，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满脸泪水，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鬼魂。
父女相拥，男人彻底消失不见。
随之消散的，还有男人身后那四道鬼魂。
从一开始许辞就在想这个问题，那场大火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两个孩子也被烧死了，那问题来了，为什么男人的身后，只有四个大人的灵魂，两个孩子的灵魂去哪了？
“黑色大褂的医生......”
许辞喃喃自语，发现面前的小女孩在对她挥手。
她想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
从她的口型来看，她在说。
“姐姐，不要去。”
说完，小女孩的鬼魂忽然被一只黑色的手抓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只黑色的手还想朝着许辞抓来，没等白清秋出手，许辞感觉自己的眼睛热了一下，那由怨念形成的黑色鬼手瞬间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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