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零零散散地碎在地上。
莫尔站在简略的墓碑前，讲完了一个所有鸟翼族都听腻了的故事。
雪莉当然也听过这个故事。
鸟翼族祖先的传说，一直是族群里每个家庭用来哄小孩睡觉的必备良策。
因为那实在太无聊，也太过虚无缥缈。
“这个故事怎么了吗？”
雪莉不明白。
她隐约感觉今天的兄长有些古怪，可自己偏偏说不出到底古怪在哪里。
莫尔回过头，静静地看着雪莉。
他上下打量着妹妹的身体，从头看到尾，锐利目光里透着谨慎仔细的光，那视线越来越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件死物。
雪莉被兄长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事实上她的羽毛已不自觉地舒展开来，手臂上延伸出的纤瘦翅膀上，所有羽毛都已经炸开。
“这个故事其实是有具体意义的。”
莫尔平静地开口：“我们鸟翼族是承载生命之神残骸而诞生的种族，这一确定性的事实，为我们赋予了必须要履行的使命。”
雪莉根本听不懂：“使命？”
“是的，使命……雪莉，每个种族的每个人都拥有使命。”
莫尔如是说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妹妹。
雪莉固然是有些呆，但她的感知格外敏锐，这会已经发现兄长有点不太对劲，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底骤然闪过一抹警惕。
和诺亚在各地冒险的经历，让咱们的鸟姑娘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无法理解的、难以去形容的事情。
而当雪莉遭遇到这些灾难级的事情之后，她往往会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翠石镇、深蓝圣堂时那样。
现在。
雪莉再次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微妙的炽热，又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窜上脊背，一冷一热的交加之下，鸟姑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莫尔的话却根本不愿停下：“我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让遭到谋杀的生命之神复活，为此，神祇才在我们身上降下了一些连其他主神都没能察觉到的烙印。”
雪莉一步步后退，感到莫尔越来越陌生的同时，声音也开始颤抖：“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雪莉，我的雪莉。”
莫尔低声呢喃着妹妹的名字：“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就像我们本就应该做的那样，就像我们注定要去做的那样……是时候回归神的怀抱了。”
说到这里，莫尔忽然上前，按住雪莉的肩膀。
他是鸟翼族里尤为出众的精英战士，单论力量，并不逊色于雪莉。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雪莉的力量似乎远比莫尔印象中的要强——鸟姑娘被兄长的动作吓了一跳，应激反应般地用力甩开莫尔的手，又接连后退几步。
雪莉咕咚地咽下口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莫尔。
“哥，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她以为这样好好说话，就能让兄长变回原样。
未曾想到莫尔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以为刚才只是自己没抓稳雪莉的肩膀，于是继续上前，同时继续开口。
“那几位卑劣的主神必须为那场阴险的谋杀付出代价，为此，我们必须献出自己的肉体，复活我们鸟翼族唯一的真主……至高无上的生命之神。”
“你应该能明白的，雪莉……你肯定能明白，就像爸妈那样。”
……爸妈？
雪莉猛地一愣：“爸妈怎么了？”
莫尔转头看向身边的墓碑，微笑着说道：“爸妈理解了我们鸟翼族的使命，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生命之神……只可惜那些卑劣的神祇为我们鸟翼族施下了诅咒，让一些不该存在的污秽之物寄宿进了我们的头脑里。”
说着，莫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转而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只能放弃头颅的部分，只吃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过倒也没关系，血祭本来也是复活真主的一部分条件，这样一来起码就不需要再去杀死其他生灵，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雪莉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懂。
但她唯独能听懂【吃】这个字。
她那诡异的联想能力在这一刻发挥作用：“爸妈……被吃了？”
平心而论，这应该是雪莉的一次脑筋抽搐吐出的胡话。
寻常这个时候，安娜或者诺亚都会在旁边甩给鸟姑娘一个大大的白眼。
偏偏这次，她好巧不巧地联想到了事实。
“你居然能理解我说的话……”
莫尔惊异地看着雪莉，莫名发出感慨：“看来这段离开领地的日子让你成长了不少，我还以为想要你彻底理解这些话起码还得跟你解释半个小时……”
雪莉脸色煞白一片：“哥，难道你……”
莫尔点头：“嗯。”
他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墓碑，一脸满足地说道。
“虽然我只浅尝了两口，但是不得不承认……”
“爸妈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
听到这句话，雪莉感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忍耐不住，当场呕了出来。
莫尔满脸淡然地看着她：“这种美味感也是神祇赋予我们使命的证明——在使命面前，一切因果血缘都是那么浅薄无力，族群里的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每个人都自愿被我们吃掉。”
自愿被吃？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雪莉呕得有点脱力，再抬起头时，莫尔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背对着光源的兄长宛如一团黑暗阴影，雪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莫尔再一次，将手按在了雪莉身上。
“和族群里的大家一样，愉快地成为神祇复活的祭品吧。”
话音刚落。
一团阴暗深沉的影子不远处隆起的土堆里钻了出来。
雪莉根本没能想到，那个看起来只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墓碑里……居然真的藏着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被吓了一跳，转瞬间就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团由纯粹蠕动血肉拼凑而成的类人生物。
说是类人其实都有点不太准确，因为它看上去比普通人还要瘦小，比安娜看起来都要纤弱几分，躯干部分就像一团细长的肉球，六条肢体不对称地从躯干里延伸出来，每一条肢体都细得像是竹竿，偏偏他又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从墓碑下方钻出时，四周土壤大地瞬间崩裂，就像一层纸似的被它轻易突破贯穿。
而当这类人生物来到雪莉面前时，她看见那张丑陋狰狞的脸上有七只眼睛，四张嘴、三个鼻子以及六只耳朵——所有的器官全都呈现出不对称的模样，眼睛会在嘴巴下面，也可能在耳朵变声，鼻子的形状宛如一颗颗膨胀的肉瘤，甚至有一个鼻子藏在了下巴的位置。
莫尔嘴角扬起的微笑越来越浓。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雪莉会本能地抗拒这场献祭——明明族群领地里的其他人，包括父母在内，在听完自己的解释后，都会如同大梦初醒般露出坦然的表情，然后全心全意地接受自己的使命。
不过这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使命必须完成。
而雪莉也必须在这里被吃干抹净。
就是不知道妹妹的味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莫尔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很想知道雪莉的肉会比爸妈更好吃一点，还是更难吃一点？
下一瞬间。
这只类人生物朝雪莉的胸膛伸出手。
纤细但尖锐的手掌如同尖刀，势必要强硬剖开雪莉的胸膛，挖出她的内脏。
雪莉虽然反应很快，想要躲闪。
但已经来不及。
于是，那只可怖的血色尖刀扎向了雪莉的胸膛。
下一秒。
莫尔耳边传来了一声刀刃敲击钢板一般的金属碰撞声。
莫尔一怔。
哪来的打铁声？
他侧目望去，发现那两把血色尖刀确实剖开了雪莉胸前的衣物。
但那尖锐的手掌被阻挡在雪莉的肌肤之外，连一层皮都没破。
雪莉愣了愣神。
类人生物也愣了愣神。
它马上反应过来，再次用自己的第三条肢体扎向雪莉。
雪莉这次真的绷不住了。
她嘴角一抽抽，当场笑了出来。
“哈哈……好痒。”
莫尔：“……”
类人生物：“……”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
类人生物幽幽地转过了那疑似是脑袋的东西。
七只血色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懵逼地盯着莫尔。
它的意思简单而明确。
——你确定这玩意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