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特定的组合的图案被投影到人类的视网膜上,光和影的变化可以对人类或者动物产生一定的催眠效果。
这是伊芙采用的催眠的方式,是最低级的催眠,也是对人体精神伤害最小的催眠。但同时也是最弱的催眠暗示手段,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催眠师或者魔法少女都可以免疫此类催眠。
桐生摇了摇脑袋,她的思绪变得纷乱,她无法凝聚思考,更加无法将目光从左右晃动的怀表上移开。
怀表“滴答滴答”地响着,桐生渐渐地觉得她与矶崎东警官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二者位置之间的空隙变得越来越宽阔,明明双方都没有移动。
“请不要对警方撒谎,在9月14日晚,你,桐生伊织,是否有见到过超自然现象?那些战斗的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矶崎东警官继续问道,桐生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会议室里的氛围变得十分凝重。
魔力,混乱与秩序并存的奇异魔力,能够刺穿思维的霸道魔力,将这个房间悄悄笼罩。
桐生很清楚,她的眼前既没有出现特定的图案,耳边也没有某种特定的声音或旋律在回响,这是魔力作用下的第二种催眠方式,与图像和旋律催眠完全不同.
矶崎东警官手中的怀表既可以利用魔力扭曲光线形成某种具有催眠效果的图案映在目标的视网膜上,也可以施展魔力特性直接作用于目标的大脑皮层,从而能达到直接干扰其认知能力的效果。
这种催眠暗示手段比起前者要更加剧烈,对人类精神的影响也更大。
在极端的情况下,后者的效果可能会对受用者的认知能力以及记忆造成严重的永久损害。
而在这种情况下的“记忆催眠”会变成“记忆删除”。
怀表对使用者本身也会造成相应的反噬作用,如果使用者对魔力侵蚀的抵抗力较弱的话,他的精神便会被迫陷入疯狂当中。使用者的记忆也会出现错误的片段,他们大脑的相应区块也会因此出现大块的空白。
普通人无法像魔法少女那样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与精神力,他们无法长时间地对抗魔力侵蚀,从魔法之海中溢出的混沌魔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们淹没。
新的“魔术师”也有可能因此诞生,毕竟奇迹和魔法可不是免费的。
矶崎东警官的额头泌出汗水,怀表上的魔力已经对他的精神力产生了侵蚀作用。
“请告诉我,袭击你的对象,是否为一个怪物?”
矶崎东警官说话就像机器人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起伏,但是桐生却从能警官的话语间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不可忤逆的巨大精神压力。
这明显是「精神催眠」的魔力特性,从怀表上释放的魔力直接作用于桐生的大脑,这能从根本上扼杀谎言的诞生,迫使桐生只能陈述事实。
以谎言回答问题的行为会诱发大脑的剧烈疼痛,但是因为桐生的魔法少女体质,她不仅可以免疫「记忆催眠」,似乎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精神催眠」对自己的精神冲击。
“这是真话,我并没有撒谎。”
桐生强忍着精神上的极度不适,然后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她想着这样的说话方式可以让自己的吐字变得更清晰一些。
可是在头脑中逐渐浸染开来的剧痛却让桐生差点无法说出后半句话,桐生并不擅长撒谎,更别说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了。
桐生根本无法在思绪极度混乱的情况下迅速地编织一张天衣无缝并且可以在警视厅的警察处瞒天过海的谎言逻辑网。
面对「精神催眠」的魔力特性,撒谎者将会承受精神层面上的极大苦痛,而桐生似乎已经无法再忍受刚才那样的剧痛了。
但是,既然在此魔力特性的干扰下无法撒谎,那么保持沉默是否可行?
谎言需要严密的逻辑网去支撑,保持沉默则不需要。先陈述一小部分正确,但是并不准确的事实,然后将某些关键的真相隐瞒起来——
“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超自然现象’。”
在「精神催眠」的魔力特性作用下,谎言的确是不存在的。但是,谎言却是相对的一种东西,因为谎言由“定义”决定。
何谓谎言?何谓真实?对于同一件事件的阐述,不同人的认知却有着不同的定义,某件事发生,接着是被人赋予定义,最后才分出“谎言”和“真实”。
如果某一个人坚信自己说的话是事实,或者他选择性地隐瞒了部分内容,那他同样也可以达到“说实话”的定义,因为他所言的的确属于“真实”的范畴,在他定义之下的“真实”,他所坚信的“真实”。
虽然同样属于“真实”的范畴和定义,但是却可以达到“谎言”的效果。
桐生放开紧咬着的嘴唇,终于开口回答矶崎东警官的问题,话语落下,那钻心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有效!
桐生在心里面长松出一口气,她能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对于我来说并没有‘超自然现象’”
桐生的这句话并没有触发「精神催眠」下“不能撒谎”的惩罚机制,因为这句话当中的某个定义与矶崎东警官相悖,在桐生回答的之前加了“对于我来说”的前提。
一般来说,“超自然现象”的定义是:“在自然界发生的无法用通常手段证实的力量或现象。”
但是在桐生这句话当中,“超自然现象”的定义被桐生轻微地改动了。因为对于桐生来说:“魔术师”、魔法少女、魔法战斗……种种的一切已经不再陌生,也不再不可解释,这当然也就不被归属于“超自然现象”的范畴之内。
那么,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袭击我们的人,并不是怪物。”
桐生在脑子里努力想着在门前仲町站的那天瞥见的“魔术师”的容貌,那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戴着眼镜,面庞消瘦,颧骨突出。
正常人类的长相,与“怪物”定义相悖。所以这句回答也并不会触发「精神催眠」的惩罚机制。
桐生脑袋中的剧痛有所缓解,她也终于可以用冷静的思维去思考回答警官问题的对策。
从矶崎东警官的问题来推测,警方想知道的应该不只是“魔术师”的行踪,更有可能也在调查魔法少女的相关信息,而现场的战斗痕迹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魔法少女曾来过,所以顺着矶崎东警官的问题往下回答势必会露馅。
既然是这样,那我可以主动地透露一些魔法少女的相关信息,从而达到引开话题的目的,而我的证言还需要和雅人的证言相对应,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抓住逻辑上的漏洞。
雅人的部分记忆已经被我催眠,他现在应该不会记得关于魔法少女的事情,他的记忆应该只停留在袭击开始前。
等等?记忆催眠?我明白该怎么回答了……
“我知道那些战斗痕迹是如何造成的。”
桐生仔细斟酌着话语,最后终于开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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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病房内
白冈博之警官正低着头笔记本上记录着访谈内容,病房内很安静,只有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的轻微“莎莎”声。
“请继续吧,接着下一个问题。”
白冈博之警官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沉默,银色的镀金怀表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时针停止跳动。
“我想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存在着一片空白。”
雅人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道。
“关于那些战斗的痕迹我也无法解释,但是在潜意识里,我认为……是一个少女做出来的。”
白冈博之警官手中的笔顿了顿,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记忆被催眠”的结论。雅人的记忆有大片的空白,他无法想起很多的细节,事件的发生和结束的逻辑链也是对不上的,是不连贯的。
发生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的事件的确是“魔术师”造成的,在现场的战斗痕迹与魔力回溯也证实了有魔法少女的参与。
这名魔法少女不属于“奇迹三角”的任何行动单位,就算是“阿尔伯特科学”的魔力回溯投影装置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这名陌生的魔法少女极有可能与“收容物0-5”的失窃案件存在着某种联系。
因为根据“阿尔法”特别行动小队提供的情报,在“收容物0-5”失窃的当天,青山诞生了一名魔法少女。
在这两名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成为我们寻找这名魔法少女的关键线索,可他们俩的记忆却被那名魔法少女催眠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白冈博之警官对那名魔法少女对这两名孩子的记忆施加的催眠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一条线索居然就这样断掉了。
“喂?白冈,听得见吗?”
白冈博之警官的接收器里传来矶崎东警官的声音,他放下笔记本和圆珠笔,按下回复按钮:
“听得见,怎么了?”
“你那边怎么样?”
“……这孩子被记忆催眠了。”
接收器里传来了短暂的沉默:
“我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根据桐生伊织的描述和‘阿尔伯特科学’的魔力回溯投影装置提供的信息,那名魔法少女确实拥有着‘收容物0-5’。”
“回去吧,这条线索断了。”
“知道了。”
白冈博之警官回到座位,他将手中的圆珠笔“咔嚓”一声地合上笔帽。他黑熊般的背影遮挡住了只有一格的窗户的光线。
在稍作思考后,白冈博之警官再次拎起那条垂吊着银色镀金怀表的链子。
“泷泽雅人同学,我们没有任何问题了,你还有事情要向我们补充的吗?”
“没有了,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的调查很有帮助,感谢你,泷泽雅人同学。”
白冈博之警官将怀表凑到雅人的眼前,在怀表最终保持了静止时,他按下侧边的按钮,时针再次开始转动,“滴滴答答”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地在雅人耳边响起。
伴随着简单重复的“滴滴答答”声,白冈博之开口说道:
“忘记今天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话;”
“忘记你今天所听到的所有关于怪物、战斗的记忆;”
“我们今天进行的只是一场很简单的谈话。”
淡金色的魔力在雅人的眼前形成断断续续的闪光,将某种特定的图像直接映照在雅人的视网膜上。在雅人此刻的视野中,整个世界如同一个正在不断闪烁的电灯泡。
「记忆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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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的停车场内
白冈博之和矶崎东将手铐解开,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置放着拥有魔力特性的怀表的密码公文箱塞入警车后排的座位上。
在确保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他们拉动安全带将公文箱固定,转身打开前排车门。
矶崎东长呼出一口气,松懈般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眼球早已布满血丝,过度的魔力侵蚀让他的精神力近乎崩溃。
“‘审判’(Judgement)对普通人精神力的损害太大了,因为今天的这档子事,我明天要休假才行。”
矶崎东用“审判”一词称呼那两块拥有魔力特性的怀表,这些拥有魔力特性的神奇物品都拥有自己的编号,是归属于“奇迹三角”的财产,被官方人员统一称呼为“收容物”。
根据不同的危险程度,这些神奇物品被分为0,1,2,3,4总共五个等级,其危险程度按顺序逐级递减,根据收容的等级不同,对其采取的收容手段也不尽相同。
“审判”作为收容物的编号为“3-106”,表示危险程度可控且可知。目前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编号前缀为“3”的收容物被投入警视厅或者社会其他部门的工作当中。
拥有魔力特性的神奇物品分散于世界各地,神奇物体的诞生原因未知,但目前所有的关于神奇物品的研究论文都比较倾向将神奇物品的出现原因解释为“魔法之海的魔力溢出,是为‘坍塌’的产物”
“回收神奇物品,并且控制其魔力特性不去危害人类社会”则是“奇迹三角”的职责,这一点在《世界魔法师合作原则》中也被反复地强调。
“阿尔伯特科学”负责对神奇物品的研究,在解明神奇物品的构造原理之后,他们会选择性地仿制一些对社会有用且能有效控制其危害的副作用的神奇物品。
但“收容物3-106”可不是“阿尔伯特科学”的科学仿制品,这些怀表诞生于日本大正二年,也就是1913年,它们是最初的一批诞生在日本的机械表。
在这些机械表中,有23只拥有着魔法特性,但只有其中13只被“奇迹三角”收容,其余的魔法怀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遗失,均不知所踪。
“坚持一下,今晚汇报完工作之后就可以提交休假申请了。”白冈博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边,接着他又将另外一支烟递给矶崎东,但是后者拒绝了。
“我女儿不喜欢我抽烟。”
“去死吧,你这个女儿控。”
白冈博之扣上安全带,随口拿矶崎东打趣道,但很快他就将开玩笑的语气收回,又将话题引到这起案件上:
“桐生伊织,那孩子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昨天晚上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孩子的肩膀上有一道很严重的伤口,校服的前后都有破洞,看起来是贯穿伤。”
白冈博之顿了顿:
“但我们刚才查医疗记录的时候却发现那孩子肩膀处的伤并没有昨晚看起来的那么严重,并不是贯穿伤。”
白冈博之拿出从医院的档案处检索出来的关于桐生伊织的所有医疗记录,上面没有任何的伤口缝合手术记录。
矶崎东看向后视镜,将警车倒出停车位。停车场的灯光很昏黄,涂着黑色车漆的东京警车在昏暗的灯光中很难被看出轮廓,只能略微地看到车身上的白色部分。
“她通过了‘审判’的谎言测试,桐生伊织那孩子说的是真话,她们的确没有看见魔法少女,也没看见任何超自然现象,很明显,她们的记忆被催眠了。”
“这条线索已经完全断了,我们需要重新勘查现场,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白冈博之吐出一口烟,顺着矶崎东的话说了下去:
“看来盗走‘收容物0-5’的家伙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不过说来也是,对方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魔法少女,是超人类。她们可以抵抗魔力的侵蚀,也可以不用依靠神奇物品也能施展出魔力特性。这不就是电影里面的超级英雄吗?”
白冈博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在超级英雄们之间的对抗当中,他们这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可以发挥什么作用。
他掐灭烟头,将窗户关上:
“爱茵博士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发明一种效率高一些的催眠方式啊?如果以后还是像现在这样每次出任务都要向‘奇迹三角’高层申请使用‘审判’的话,对于我们来说未免也太麻烦了。”
矶崎东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他不忍多看一秒,他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还很痛苦……”
“是,还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