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哪里的学校,这特别的解放感是不变的。大概全国共通吧?

按照这种想法,一个学期的散学典礼,说不定就是学校生活中最令人欢呼雀跃的活动。是好是坏姑且不论,毕竟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结果也已知晓,再也没有任何能限制学生们内心飞腾跳跃的枷锁了。以我个人来说,这种兴奋感足以跟修学旅行所带来的快感相提并论。虽然从青春点数的观点来看,文化祭也足够算是学校活动的三大支柱之一,但很遗憾的是,这所学校对这一活动采取的态度尚未明朗。究竟是热心呢,还是平淡呢?

据说,在每年秋老虎仍不死心地发挥威力的十月中上旬,学校都会按预定举办文化祭,敬请期待——我做个结论,四周张望。班主任训话结束后的教室里充满喧嚣声,同学们组成几个小圈子各自热烈聊天。约有两成学生迅速离开教室,剩下来的人在班主任离开后依旧共享着放假的解放感,形成某种祭典状态。

我不讨厌这种与文化祭准备期间的放学后颇相似的气氛,因为这样的环境正是青春点数的温床。去年我所在地区的学校由于抱着事务性心态,或者该说弥漫着对狂热行为感到可耻的风潮,从而办了一场无聊的文化祭。摊位的种类大概只有五种,大部分学生都瘫坐在空教室里,懒懒散散地期盼结束时间赶快到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今年全班能更团结一点迎接祭典。

……我的幻想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差不多也该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夏天了。

好啦,我是丹羽真——滞留在教室里,沉浸在兴奋情绪中尚未镇定的人。

其实我并不属于某个小团体。

“哎呀——暑假到了呢!因为太兴奋,昨天我没睡好噢。”

“嘿嘿嘿。”这位带着腼腆笑容,表现出普通兴奋的普通人……更正——同学,就是大家熟悉的御船粒子同学。班主任的训话结束之后,她一步步靠近我的位子。我们就这样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只言片语如假花般散落在桌上。基于今天是一学期结束的纪念日,我萌发了想要核准青春点数是否因这段对话而增加一个点的念头。

成群的蝉正在教室外的树上奋力鸣叫。若把这换成小孩子的叫声,大概是被虐待的儿童所发出的吧——我绝对会向相关单位检举。实际上,即使对象是蝉,就别的意义来说现状也吵闹到让人很想跑去检举的程度。粒子同学或许是不在意那些蝉吧?坐在我对面的她,依旧保持沉稳的微笑。

“我说啊,丹羽同学,你今天有带手机来吗?”

粒子同学窸窸窣窣地翻找着放在我桌上的书包,拿出自己的手机。她为了炫耀而高高举起的荧光粉红色长方形物体反射出上午的阳光,刺激着我的眼睛。

“带是有带来啦。”

虽然这是个没什么机会表现来电铃声的玩意啦。因为我口拙的关系吧,哈哈哈(死要面子)。不,我想应该会收到姑姑以新婚妻子角度写的莫名其妙的邮件吧。(注:日本手机有收发手机邮件的功能。区别于手机短信和通过电脑收发的电子邮件。)

关于那个人的种种事情,我正处于想要放弃计算的年纪与立场上。

我拿出手机,任由与外在炎热相反的寂寥之风吹袭内心。

穿着夏季服装的粒子同学确认般地凝视着我的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来交换电话号码跟手机邮箱地址吧。”

手机,看来颇像猪排店吉祥物的Q版可爱小猪钥匙圈,以及另一个吊在上面的可爱……呃,老鼠?挂饰和粒子同学的手一起晃动着。若要针对后者那个挂饰进行详细叙述,似乎会惹火全世界最受欢迎的老鼠先生(注:米老鼠),在此忍痛省略。再说了,这些事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还是主体。

“交换吧交换吧。”当然,我二话不说地赞成了这提议。

话说回来,五月初入院时,我本来是要跟前来探病的粒子同学交换电话号码的,结果却被前一刻杀出来的茄子给敷衍过去了。

顺便一提,所谓的茄子就是同班同学前川。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人,麻烦各自复习。如果要顺便说明一下,她还会变成丸子哦。在非当事人的眼中,前川同学似乎会被误解成拥有变身能力又嘴馋贪吃的妖怪狸猫。

至于这位前川同学,今天在体育馆的集会中因贫血而昏倒了。“没什么啦,这是夏天常有的事。”虽然听说被送往保健室床上的她带着笑容讲出充满气概的发言,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但周围众人面对她的虚弱程度,却被迫必须再次从“吃惊”或“受不了”这两个选项里挑出一个来作为感想。

“哔哔哔——”粒子同学哼着按下手机按钮时会发出的效果音一一输入我说出的号码。约两秒后,我的手机开始发出高亢且单调的电子音,液晶屏幕上显示出尚未储存的同学兼女高中生的电话号码。真是大饱眼福。

“嗯嗯。”让我手机响起铃声的粒子同学似乎也很满意。

“怎么了?”

“看来,你没有告诉我假号码呢。”

“咳咳!”她可爱的表现害得我噎到,同时我心想着——

谁会在这种情形下说谎啊!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也交换了手机邮箱地址。看来粒子同学的手机不支持红外线传输。从她那边寄来的第一封邮件的内容是“暑假期间也一起玩吧!”——这种正好能让刚揭开序幕的夏天更加热闹的特别烟火服务。

就我来说,只能祈祷这千万不要只是些社交辞令。

我以全心全意的笑容来回应邮件内容,接着宣布。

“好,输入完毕!”

才刚说完,粒子同学就一把抓起我的手机。确认了我输入的名字之后,她露出筷子即将伸向便当时会出现的笑容,用指尖敲打着液晶屏幕。

“我就说我叫流子呀!”

“哔哔——”她再次发出活泼的声音并操作电话,接着丢还给我,上面的名称已被修正成“流”子,包含强调的括弧。

粒子同学“呼——”地吐了一口气,像完成一件大工程似的假装擦拭根本不存在的额前汗珠。

嗯,原来如此。

“粒子同学。”“喂,我就说我叫流子呀!”这个反应让人感觉很好。“你的头发,差不多都变直了呢。”“……呜——”一被我这样点出,粒子同学就缩成一团。她拔出从书包角落探出头的讲义,把那玩意当成头套或防灾头巾,乱糟糟地遮起头发。(注:

“防灾头巾”是指在两块相连的长方形布袋中衬着缓冲材料的物体,平常可当坐垫,发生地震等灾难时则可戴在头上充当安全帽。)

“唔唔唔,不可以看……唉,真忧郁。”

“我觉得就算是直发也不错呀。”而且很可爱,基本上。

“那样违反了流子同学的精神。No直发。No reason……卷发最棒了。”

“噢……”虽然女孩子对打扮的坚持除了本人以外都难以理解,但可不能过于小觑。这点程度的应对方法我已经学到手了。只是,她对于食物方面的热情就……唔——嗯,在考试期间,粒子曾有一次在放学后表示“想转换心情,包在我身上”,带我前往一家经营蔬菜料理与水果吃到饱的店家,那实在让我难以接受。对于已染上“把合乎价钱分量的食物塞进胃里的行为,正是现代社会饮食生活”这种习惯的一般人来说,这挑战应该足以纳入困难的类别中吧?我是办不到啦。

粒子同学把三十多个小番茄轻轻松松地放进嘴里,心情大好。面对这样的她,我以仿佛在看异世界人种的眼光望着她并啃起苹果——这已达到我的极限。

“啊——要不要再烫个头发呢……可是现在,我的手头很紧张哟。”

“呜嘿——”她搞笑地趴倒在桌上,还把双脚伸直。如果是扁得这么可爱的有毅力的粒子同学,无论是多少只我都愿意粘贴在衣服上。(注:典故出自漫画《ど根性ガエル》,主角浩史在公园里跌倒时压扁了一只名为冰吉的青蛙,而靠着毅力活下来的冰吉就黏在浩史的衣服上,跟着他一起行动。此处角色名称为暂译名。)

我正抱着多少有些离题的感想,以掺杂讨好意味的笑容观赏她的头发与软软笑脸时,有个东西从我的视线角落晃了过去。

我不慌不忙地转动头部。要是表现出太激烈的反应,说不定会让人以为我等很久了。

前川同学从走廊进入教室——自保健室归来。她的脸色发白……这现象虽然跟平常一样,但今天她的脸颊却热腾腾地散发着热气。她整体给人的印象纤细到像根冰柱,散发出仿佛会在夏日热气与蝉鸣中融化消逝般的虚幻气息。

她先经过担任保健组长的女同学的座位,大概是为之前的事情向对方表示谢意,然后才走向我的座位。这下我们也会形成一个小团体……这是无所谓啦,但她为何要来我这里?

与粒子同学、前川同学在不知不觉间成群结党,或许是我第一学期最大的收获呢!我被热昏的头,茫然地为这四个月做出总结。

“嗨——嗨,在‘当老师滔滔不绝时就靠前川同学’这方面素有口碑的我回来啰。”

的确,由于前川同学昏倒被送往保健室,使得集会的训话提前结束。已有学生热得晕倒,还要让其他学生继续压抑对充斥在体育馆内热气的不满——恐怕没有几个老师能在这种状况下事不关己地讲下去吧。毕竟他们还要顾及面子。

“你还好吗?”

“虽然三半规管还没完全恢复正常,不过还好。”

如同她的报告,前川同学脚步还有些不稳,目光焦点也有些茫然不定,然而她还是轻轻地绷起松弛的脸部肌肉,在我眼前展现出一如往常的得意笑容。

“我的体质好像容易累积热量呢,桑拿浴跟泡澡泡太久都是我的天敌。”

有哪个季节,是她稍微能多活动点的啊?如她所说,我观察之后才发现,前川同学的皮肤看来虽然发烫,却没有流汗。

除了她的外表与喜欢装扮的兴趣以外,前川同学大概是由那种……易让人联想起的,机能较少的简单旧型家用电器的简洁成分构成。

若这样判断,前川同学那傲人的身高或许是为了威吓而存在的,就像以攻击性色彩使其他动物抱有戒心的蛇。现在也一样,她只不过是站在我的位子旁,压迫感就很惊人。

总觉得仿佛即将被泛滥的浑浊洪水吞没。

另一方面,粒子同学改正趴着的姿势并收起笑容。或者该说,表情似乎不太高兴……是我的错觉吗?我也有种感觉,把这当成海市蜃楼或是天狗搞的鬼似乎才明智。(注:天狗是日本传说中的妖怪,此处的说法意指无法说明、理解的事情都是天狗做出来的,可以丢一边不管。)

“哎呀,你们两个都拿着手机,是在做什么新实验吗,还是某种专属于两人之间的仪式?”

在外星人的城镇里,是不是有着“普通的联想反倒得往后排”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我们在交换电话号码啦。”虽然以相识的时期来说似乎有点晚了。

“哦——那我也问一下你们两个的号码吧。”

前川同学回到自己座位拿来书包,从里面抓出一个蓝色手机。明明身高如此惊人,她的手掌却不怎么宽。由于她拿着可用来比较的物体,我才察觉到这点。只是她的手指很长,如果握在哪个人的手腕上,就像是银色的手铐,甚至美得足以成为手镯的替代品。

我先把手机号码告诉她。“真是个很难联想到谐音的号码呢!”前川同学说出感想,输入号码并试着打一次电话给我,同时也把手机邮箱地址交换了。前川同学的邮箱地址包含着某天晚上听过的,那个角色扮演时用的名字。“唔——”接着,似乎因炎热而态度懒散、动作缓慢的粒子同学也和前川同学交换了号码。她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满啊?

虽然仅限于今天,我倒是因为一天之中就让两名女孩的号码新增进电话簿里,而品尝着等同于人生胜利者的陶醉感。这就是所谓的“我得到青春点数了”!〔注:改自《神奇宝贝》主角的台词,“我得到神奇宝贝了(ポケモンゲットだぜ)!”〕“对了,藤和她有手机吗?”

前川同学漫无目的地把玩着手机,对坐在下方的我发问。

“嗯,这个,大概吧。”被人问起根本不曾注意过的事情,我只能含糊地回答。

不过她似乎有带着电波哦——虽然我想到了这类即兴的笑话,但并没有说出口。

“哦,没有吗。”

粒子同学也加入话题。我觉得这口气听起来好像包含着些许喜悦,是我的鼓膜调整得太随便了吗?“呜!”粒子同学察觉自己的失言,换上认真的表情。“刚才的不算!刚才的讨人厌流子不算数!过去啊!一口气消失吧!”接下来,她伸手在我的头上用力挥动,好像想切断从我往上联结的什么东西。在粒子同学眼中,是否可以看见好几个跟漫画中表示心声时一样的棉花糖形对话框呀?不如说,刚刚的我根本没特别思考什么具体的事情。

“粒子也很辛苦呢。”

前川同学用已领悟,或者该说是眼光辽阔的旁观者角度评论粒子同学的态度,讲完后还轻轻咬了咬下唇,以避免自己笑得太过头。

“……我就说我叫流子呀。”就连那句熟悉的订正,现在也显得没精打采。

“还是说你身为运动少女,对手越难对付斗志反倒燃烧得更旺?”

“你……你在说什么!啊——不对!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面对前川同学略带调侃的言论,流子同学激动起来。她用膝盖内侧踢倒椅子,就像要跟前川同学竞争般踮起脚尖与其对峙。双方的脚步都很不稳呢。尤其是前川同学,她的脚明明有好好踩在地上,人却摇摇晃晃的。

然而,我却深深觉得……她们正在热烈讨论我很难插嘴的话题。有着似乎会被回敬“你凭什么那样说”的气氛。

总而言之,被排挤在外的我带着隔阂感,开始再度将意识倾注到蝉叫声上。不得已,我决定以幻想来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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