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慧眼、法眼、佛眼、肉眼。
肉身之眼，晦暗不明，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
许辞觉得自己现在的眼睛应该属于“鬼眼”。
她僵硬地抬起双手，遮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然而。
天空中那轮血色圆月，更加鲜艳了。
城市里的霓虹灯被一层朦胧的灰色雾气所遮盖，大地上涌动着黑暗。她能看见一条条暗红色的线，从天空中来，不知延伸到何处去。
红线断断续续，有的鲜艳明亮，有的黯淡无光。
这些红线短暂的出现，不到一秒的时间又消失不见。
许辞放下了双手。
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脸颊，也倒映出她如今黑红色的双瞳。
这双眼睛......
恐怕已经和人眼基本上没多少关系了。
事实上拥有这样一双黑红色的满是血丝的双瞳之眼并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这在别人眼里绝对是一种异类。
而大多数的人，会本能排斥异类。
毕竟谁也不知道你这双眼睛到底是不是某种传染病。
如果是带着这类美瞳又或是“眼球纹身”，那相当一部分人会认为她脑子多少有点大病。
远离脑子有问题的人，也是大家的共识。
许辞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找一个布条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上。
反正这双眼睛被遮挡住也是能看见的。
好不容易复活，其实她更想当一个正常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很讨厌白清秋将眼睛给她的这个行为。
是不是鬼眼其实无所谓，总要比当一个盲女要好。
哪怕，这双眼睛所看见的东西和常人并不相同。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里五味杂陈。
她单手轻放在面前的玻璃上，手指摩挲着倒映而出双眼。
白清秋出现的这么突然，也不商量一句就把眼睛给了自己。
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首先，白清秋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其次，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盲女的？
本以为自己被转轮王一巴掌拍飞出去以后白清秋必死无疑，现在看来，应该是转轮王放她一条生路。
转轮王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十殿阎王的另外九殿和她关系并不怎么样。
有鬼差说，转轮王是异类。
所以大家都排斥她。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总之能肯定的是这一切百分百都是转轮王安排好的，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将一只厉鬼送回阳间。
而问题，也就出在这。
白清秋，这丫头变成了一只厉鬼。
如果白清秋现在站在她面前，那她绝对会指着白清秋的鼻子臭骂她一顿。
你他么的，到底知不知道变成厉鬼意味着什么？
是，厉鬼的力量要比普通小鬼强得多。
但是呢。
厉鬼不入轮回，不得转世投胎。
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刑的！
永世不得超生这几个字说来简单轻巧，也只有鬼才知道这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而且，十八层地狱那是什么地方？
去那，真不如原地灰飞烟灭！
你当小鬼好好的，就差最后一步投胎了，转生重新做人重活一生不好吗。生前可怜，没过过好日子，还亲眼看凶手将妹妹和母亲的尸体焚烧，精神一度崩溃。
反正地府这边，她已经打点好了。
过了转轮王这一关，就可以去投胎享福了。
这也让许辞意识到了一件事。
转轮王说，白清秋在下面杀鬼差打判官。一开始她还不信，觉得白清秋是个小鬼根本做不到，现在看来，也许还真有这个可能。
白清秋的实力太强了。
绝对碾压一众厉鬼，吊打鬼差绝对不是事。
反正自己上辈子绝对打不过，自己辖区要是出现她这种，必须得地府摇人，兴许得喊个两个判官上来。
但问题是，在地府的那段时间，白清秋的确不是厉鬼啊。
在阎王殿前，她总不可能以一只厉鬼的身份跪阎王吧？
也就是说，她是在自己被拍死之后，主动化身的厉鬼。
因为她即便是小鬼时期也很强，变成厉鬼之后自然更强。
更离谱的是，她在变成厉鬼以后，在拥有这等实力的前提下，居然甘愿身死，把双眼给了自己？
许辞无法理解。
就突然感觉自己很蠢。
白清秋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轮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没一个人告诉她，就这么看着她直愣愣往阎王殿里闯。
虽然现在来看可以肯定这就是转轮王计划好的。
但就是让人心里很不爽啊。
怪不得转轮王这个懒到突破天际的死丫头突然兴致来潮开始审判小鬼了呢。
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这两臭丫头，别不是商量好的。
“白清秋啊白清秋，我今天还就得了便宜卖乖，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许辞站在窗前，嘴上这样骂，实际上还是轻叹一声。
而她没想到的是，刚这么说完，心底里竟然响起了一个女人柔和的嗓音。
“许辞，我还在呢。”
“！”
许辞几乎瞬间绷直了身体，扭头看去，身后什么也没有。
这是，白清秋的声音。
她眉头微皱。
“白清秋，小白？”
“我在。”
“你还活着？”
许辞心里大惊，都已经忘了对一只鬼说，‘你还活着’这种话到底有没有问题。
身为鬼差的她，有点职业病犯了。
冷静下来以后，她居然在想。
白清秋这么一只可怕的厉鬼跑出去，造成的伤亡可都要她许辞承担的。
自己倒霉，白清秋这个厉鬼也要倒大霉。
厉鬼杀人，那可是地府大忌。
转念一想，白清秋不是把眼睛给了自己吗？
还有，她一只厉鬼，有这么清晰的意识？
厉鬼怨念深重，在执念成了一种力量以后，其本体也会被执念所控制。这也是为什么厉鬼全部都是浑浑噩噩，像是个单细胞生物一样只会重复杀戮和死亡的根本原因。
“小白，你在哪呢？”
退后几步，许辞四处查看。
这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空无一鬼。
“在，你的心里。”
“什么？”
“我和你，共生了，我想替代你的眼睛，我想，成为你的光明。”白清秋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说道，她声音温柔，根本听不出来她是一个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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