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断侵蚀公园草坪下的泥土,没脚深的激流如蟒蛇般卷席着地面的尘沙与石块。豆大的雨珠拍打在脸上,带来触电似的轻微疼痛。

夏瑞家的雨具还算充足,她自己和蓝欣春穿着宽松的塑料雨衣奔走在大街小巷当中。狂风不时拨弄着两人的刘海,搞得她们分外狼狈。

“又是岔路口……”

据夏瑞本人所言,她所看见帕露朵离开的方位应该是距离公园不远的街上。为了方便,她与白析染和常海心两人兵分两路。可如今,新的岔路能搜寻到的范围差之甚远,必须要再将人手分开。她跟蓝欣春也没有什么犹豫。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在这种罕见的暴雨之中,独自一人就相当于危险翻倍,做出的判断与行动当然越快越好。

夏瑞和蓝欣春分开了,她跑向更加楼房更加稀疏的那条路。

一路上,她不断寻找着那只瘦小的、黑不溜秋的身影,生怕遗漏了什么。这时的台风不见半分减弱的迹象,好几次掀翻了路边的垃圾桶,也差点将一些石片、易拉罐什么的砸到夏瑞头上,还好是躲过了。

恶劣天气带来的阻力实在令搜寻的几人举步维艰。

夏瑞没有带手机出来,她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知晓时间的机器。

到底找了多久?

到底还要找多久?

帕露朵到底在哪?

不断麻痹的除了冰冷的指尖,还有深陷这昏天黑地有如无边旋涡里的神经。精神恍惚,肩膀战栗着。

开始怀疑了,真的要开始怀疑了。自己真的看错了吗?真的只是过于思念所产生的幻影吗?如果不是,这个蠢猫猫,到底还能躲到哪里去!要是找到了,看我不给她一顿痛扁!!

夏瑞攥紧拳头,撇去睫毛上遮挡视线的雨水。雨衣随着狂风凌乱的舞蹈“哗啦啦”地发出响动。

另一边,帕露朵确实逃到了夏瑞所寻找的路线上,只不过四条腿终究要比两条腿跑得快了许多。现在的她需要找到能遮风躲雨的地方,不然体温的流失会逐渐要了自己的小命。

眼皮沉重、四肢乏力,不知是不是阴沉的环境所致,猫猫总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欲睡的,下一步就要倒下的模样。或许倒下后会一睡不醒吧……或许就这样没有病痛地睡去还比较幸福吧……相较于现在的生活。

想起来,猫猫早就无家可归了。在这个世界,再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再没有自己熟识的人,没有聊天欢笑的对象,甚至连这个世界本身都不太明了。宛如醒来时,发现其身赤裸地站在某片远古丛林。

哪里能活?哪里活得下去?哪里来的向生的希望、生命的烛火?要不是对夏瑞的的承诺,帕露朵有时也会想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要不是对自己主人的承诺……要不是对夏瑞的承诺……

这期间到底有几句真话呢?寒冷的雨和风钻入猫猫的耳道,已经令她有点神志不清了。在丧失思考能力之前,至少不要直接睡在会有车辆经过的大马路上。

不知不觉间,帕露朵总算找到躲雨的地方了。灰白的墙,灰白的堤坝,有些生锈的扶手,落满残枝败叶的楼梯。抬头一看,模糊的猫眼里出现了奇异的色彩,一闪而过。

“什么啊喵……”

太熟悉了,太熟悉不过的地方,在梦里经常出现的地方——夏瑞救下帕露朵时所在的桥洞。

“说起来,那会儿也是主人第一次和我见面吧喵……”

坚毅的眼神,温柔的动作,宛若太阳般的温暖,这些帕露朵流浪生活里无时无刻都想感受到的回忆,此刻凝聚在这个破旧脏乱的桥洞里。

不知道是不是环卫阿姨的疏忽,桥洞下刚好有个风干的纸箱。帕露朵毫不犹豫跳了进去,她的精神再不能支撑身体一秒。整只猫蜷缩着,卷缩在不过两尺见方的纸箱里。脏乱的毛发跟帕露朵身上恶臭的气味,让她活像一团发酵的垃圾。

外面雷电风雨交加,而帕露朵却在这股黑暗里,找到了她长久以来所期盼的丝丝温暖。

只不过,愚蠢的猫猫并不知道,这场暴雨究竟会带来什么。

就像她在睡梦中,对外面水位的抬升茫然不知那般。

————夏瑞视角————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急的我都快去翻垃圾桶了!!

家里没有雨靴,匆匆忙忙换了双还算防水的鞋出来的,结果还是湿透了,脚丫子泡在水里实在难受!早知道一双拖鞋就解决一切了!!

最后还是给脱了,路边找了双台风的馈赠。

我一路向前走,嘴里呼喊着帕露朵的名字,可都被淹没在风雨的轰鸣之中。她听不到吗?还是在刻意躲着我呢?

再继续走下去,周边的房屋忽然消逝,世界被漫天的水雾填满,伴随雷电的闪烁,孤独、怅然的情感一拥而上,使人茫然若失。

我的体力逐渐到达极限,肺部不断缓和着呼吸,脚却还在向前走着。一阵狂风袭来,钻得我喉咙发痒直咳嗽。雨衣的兜帽被扯开,长发被打湿揉乱,终于令自己也跟周遭的混乱不堪融为一体了。

“可惜这一点都不能让我开心!”

我向前走着,视野中忽然出现那座方正的黑影。这时才想起来,这条路是我打工回家时常走的路,而那座方正的黑影,则是平日里早已司空见惯的混凝土桥。桥上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不过想想也明白--

“这种非常时期出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哈哈。”

自嘲结束,继续搜寻工作。

我走到桥上,从桥栏往底下望去。

因为暴雨的原因,桥底的水位不断升高,此时已经淹没往常还能站脚的地方。被浑浊的激流扯掉的青苔在水里浮沉,好似落水却又游不动的死青蛙。

想起来,我跟帕露朵那时也是在这里相遇的吧?

那时她睡在一个纸皮箱子里,被一群熊孩子给提溜起来,还被踢了一脚丢在鹅卵石路面上,别提有多惨了。

“…………………………”

那时的我,明明要走的,为什么要回来救她呢?明明知道自己的公寓不能养猫。为了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还是不想背负视而不见的愧疚?

“……真是个笨蛋。”

帕露朵也是个笨蛋,什么不想给我添麻烦啊。这种事情,好歹要跟我说一下吧。沟通……沟通很重要的吧!!教了她这么多连这都不懂吗!这个蠢猫猫!!

气狠狠的往桥栏上砸了一拳,而后才开始因为疼痛而哀嚎。

短暂的休息结束,我接着出发,经过下桥的楼梯。五分之一的楼梯浸没在河里,看来是下不去了。

但帕露朵总得找个躲雨的地方吧?她那样羸弱的身体,在这暴雨里又能走得动几步路?可这周围实在没有躲雨的地方了,那只蠢猫猫不会傻傻地待在涨水的桥洞里吧?

我还在嘲笑自己的奇思妙想,下一秒,就看见一只被水泡坏的纸箱带着某样黑不溜秋的东西从桥洞的另一边流出。

——是帕露朵。

“是帕露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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