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是准备在朕的面前,玩弄朕的恋人吗?”

当这句在心中酝酿已久的开场白道出口时,看着面前的银发女人,夏素言发现,自己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冷漠,反而却带着几分平淡的柔和。

是因为这只是一次试探,还是因为习惯了呢?她想,毕竟,不论这位乌托邦的总裁小姐有没有这份心思,她都不止一百一千次地遭遇过这种事了。

当然,这只是小小的细节,现在她的问题,是判断眼前这一位的动机。

——她为什么要在墨汐的问题上撒谎?

对面的银发女人在听到那两句质疑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殊的神情,依然平静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夏素言静静地凝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眸,试图从其中看出任何一分谎言被拆穿的慌乱感。

虽然在昨晚就开始怀疑那句“苏天征亲生女儿”的可能性,并看似冷静地指出了这个谎言最大的漏洞,妲己的守宫砂依然存在,但夏素言的心中却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着——就像尼采道出“冰岛”二字后,她被迫临时中断了那个话题一样。

原因很简单。

冰岛。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奇迹可以让一切的不可能化为可能的话,那一定就是冰岛战场了,除去充斥着毁灭风暴的亚空间外,这颗行星上唯一没有被人类征服的地方,被世界各国一致对外封锁情报的神秘存在,六道轮回、炼狱、尼伯龙根、影之国……这些冰岛战场中,只有世界巅峰的寥寥存在知晓的神秘空间背后,是远比撒哈拉之战更残酷的战场,唯有英灵与使徒才有希望深入其中的活地狱。

并非是什么侵略文明世界的异族和怪物,而是与那些超自然的现象与诡异的规则战斗,跨越重重关隘抵达终点,然后收获同样由超自然规则赋予的奇迹。

就像昔日慵懒无度的苏妲己,带着死灰之心,孤身一人去往冰岛,七年岁月铸就天征令越级轰杀苏斯洛夫的不朽神话,还有历国天之座大限将至时,无一例外赴往冰岛重夺一线生机一样……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奇迹,能让苏天征骗过她的神秘性,让她看不出守宫砂的真假,那也只有冰岛战场这一处才有可能做到了。

所以,当尼采的谎言道出了冰岛之名时,即使是以夏素言的冷静,也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以她对顾晓霜性格的了解,如果妲己真的和她在冰岛厮守七年、还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妲己将会在她心中拥有怎样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

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夏素言并不会蠢到只凭一面之词就下出论断,即使初步对尼采的逻辑链条有了信任感,她还是找出了最后的手段,去验证这一切的真实性。

人心。

十五分钟前,天子寝宫中,当她温柔地把妲己抱在怀中,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她的养女”这四个字时,她的感官接收到的一切讯号,从心跳到血压再到皮肤紧绷度,这一切都在证明,妲己对“养女”这个称呼,没有丝毫异样的反应。

而半小时前的顾晓霜也一样。

除非妲己在冰岛战场得到的奇迹,是能做到“在上位英灵的面前伪装守宫砂整整五年、然后再把自己和另一个上位英灵洗脑成不知道亲生女儿这回事、骗过该上位英灵后再洗回来”,这种神经病到连夏素言都无力评价的奇迹……不然,就只有尼采在撒谎这一个可能性了。

而如果证明这是个谎言还不足够的话,真正的铁证,就是顾晓霜对“尼采”两个字的反应了。

是的,顾晓霜对尼采的态度。

虽然她在下意识地试图隐瞒这一点,但人的本心是难以真正被隐藏的,夏素言依然能够读出她听到这个名词的几分慌乱,那种跟提及始皇时一样、显然出于暧昧关系的慌乱……虽然不能武断地认为两人的确存在肉体关系,但至少绝对不可能是尼采所说的“在亚空间中初识”。

虽然为了避免那个智者在顾晓霜身上放置有什么能瞒过上位神秘性的监听设备,导致这场会面被她逃掉,夏素言并没有再多提及尼采和墨汐的话题,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毕竟,还有“西欧”这个请柬范围的关键词——西欧的英灵里,威廉尼采可以说是最耀眼的女性之一。

尼采和顾晓霜两方这么多的证据综合在一起,结论已然再无悬念。

而这一结论诞生后,再之后的论断,便是顺理成章。

“技术上说,在墨汐这件事上欺骗朕,能让您获益的理由,暂时唯一能被联想到的,就只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古谚……如果朕的智力稍差一点,如妲己一般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大概就会相信您所说的一切,进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妲己身上,忽略了您的存在。”

开场白和短暂的四目凝望结束后,夏素言并没有拿出轩辕剑一剑砍过去,反而仍是带着淡淡的柔和表情,轻声道:“而这个时候,倘若您和霜有特殊的关系,剩下的就不必多说了吧。”

正如她所言,技术上说,以尼采的身份,除了和顾晓霜有特殊关系这一个理由外,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

她能从这件事获得什么利益?像是夏素言在机场上想到过的那样,挑拨苏天征和自己的关系来避免盟友做大?不,想达成这个目的,不需要这个谎言也可以,贸然画蛇添足只会惹火烧身罢了,她明明有无数种更温和的方案可以达成这个目的。

所以,即使还存在其她可能性,就现在而言,夏素言选择的,还是验证这一最大可能的真伪。

“不知道朕说的对不对?威廉尼采冕下,如果您能拿出证据反驳朕的推断,朕将以诚恳的态度向您致歉,而如果不能……”

夏素言微微一笑,道:“很遗憾,为了神州和乌托邦未来的长远友谊,朕就需要将您软禁一段时间了。”

这一刻,虽然她笑意柔和,但上位英灵的无形威压却已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这个以太投影,是可以战斗的。

一定会有陷阱。

夏素言想,一定会有陷阱,不然这个女人就称不上是所谓的智者了。

是的,陷阱。

她上述的那些逻辑推断固然几乎完美,但还是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作出这些事的人是尼采——从不犯错的巴别塔之主,威廉尼采。

即使对自己的智商同样有自信,但夏素言不会傲慢到以为能轻松找到尼采犯下的错误,更大的可能性是,即使上面的推理没有问题,那也是尼采故意暴露给她、留待设下伏击的陷阱……这才符合一位全球第二智者的身份,这才应该是那个谎言的最终目的。

但她不会为之担忧,这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另有准备,更是因为她是天子。

——堂堂神州天子,站在祖龙阁上,身处紫禁城中,难不成还能被别的女人当面戴了绿帽子吗?

所以,威廉尼采,让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带着这样的心绪,夏素言看向对面银发女人的瞳孔,准备好了迎接对方底牌的准备。

没错,从她开口以来,尼采就一直处在莫名沉默的状态中,毋庸置疑,一定是在暗中准备着什么,夏素言如此坚信。

然而。

就在这时。

出乎意料的事,却发生了。

“……幼稚。”

尼采依然在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她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却用淡淡的语气说出了冷漠的嘲讽:

“——陛下,请不要把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洋娃娃当成人见人爱的钻石,这样只会让我考虑要不要继续和一位被荷尔蒙弄坏脑子的君主合作。”

言罢,就像面前的白衣少女根本不存在一样,她向前迈出一步,自顾自地准备走向客厅。

“……???”

这一刻,任由夏素言智计无双,也不禁嘲讽得有些发懵起来。

等等,一言不合就骂人什么意思,这女人难道还以为这个关头能萌混过关吗?且不谈推理逻辑毫无疏漏,就算装得再像,她刚刚那么多句攻心之言说出口,后面的顾晓霜也肯定藏不住啊。

攻心之言,攻的可不只是尼采。

“等等,威廉尼采冕下,您难道到了这种时候还想再狡辩?”

下意识伸手拦下银发女人,夏素言眉头蹙起,道:“朕可不觉得您是这么天真的人……难道还要等到霜亲口承认吗?你们两个的暧昧关系,在审讯室中就已经被她的眼神暴露出来了——”

然而,即使说到了这种地步,出乎意料的事却还是在她眼前发生了。

“所以说……被荷尔蒙弄坏脑子的幼稚。”

尼采再度用淡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只是下一句话落在夏素言耳中,却让她瞳孔一缩。

“——什么时候,单恋,也能叫做两个人的暧昧了?”

“……?!”

这一刻,夏素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单……单恋?

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指霜对她……

而当灵光一闪而过的刹那,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一般,她的背后,响起了顾晓霜震惊的声音:

“我艹!不是,尼采,谁他妈的单恋你啊!”

那声音中满是震惊到极点的色彩,像是听到了栽赃陷害的意味占据了百分之九十。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夏素言确实分明地听出了,那百分之十的慌乱……和审讯室中提及始皇时,无比相似的慌乱感。

既可以用存在真正的暧昧关系来形容,但如果说是一方单恋的心虚也能成立的慌乱感。

于是,天子小姐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精彩起来。

她慢慢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僵立的顾晓霜。

思绪如电光急转,说来话长,对话的时间实际上却只过了一分多种,顾晓霜单单才刚刚从素言的连番轰炸中恢复过来,还没歇口气儿就听到了尼采的“污蔑”,心理一时有些崩溃,唯一能庆幸的是,她好在想起来了第一时间去自辩清白。

不过,虽然能自辩,但当话音出口的时候,顾晓霜却下意识地想起了巴别塔那三年里的暧昧,然后话里的底气直接就虚了三分……虽然因为尼采对她的冷漠式高压阴影,再加上那些年里国仇家恨在身,她很难生出真正的爱情,最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依恋,但暧昧毕竟是暧昧过了,也的确都是她主动的,说是单恋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啊?

而下一刻,转瞬间察觉到这份心虚,又看到素言脸上的微妙表情,大概是思维模式早就变成了尼采的形状,顾晓霜一瞬间竟然福至心灵,又读懂了尼采这次的布局。

——原来这家伙是想借助她的心虚,用“单恋”这个她根本无法证伪的谎言,彻底把素言对她今后的所有怀疑都打消掉、获得未来的自由行动权吗?

好强的计划……不对强个鬼啊!这计划达成,三个人以后还怎么相处啊!素言还不把她锁进地下室避免跟尼采靠近半步?

吐血的冲动浮上顾晓霜心头,下意识地想要急刹车。

然而,也就在她想清楚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晚了。

“哦,我们两个的关系,难道不是单恋吗?”

尼采淡淡道:

“一个人总是对另一个人表现出强烈的欲望,三番五次地寻找理由去接触她的身体,而她却始终没有接受对方的爱情,这种社会关系,除了用单恋这个词来概括,还能用什么?猥亵犯和变态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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