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街道上的车流量反而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因为惧怕烈阳照射的人们开始集中出现在饭店中,公园旁的广场上,当第一首流行乐广场舞喧闹起来时,这标志着现在都市的夜生活已然开始。

充满神秘的少女伴随在我的身边,在酝酿许久之后,她终于向我发问:

“嗯……枫灵你是女孩子吗?”

我先是一愣,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我下意识疯狂地眨着眼,好像这样就能为大脑的思考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伊娜同学低着头,我看不出此刻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听到伊娜同学询问我性别的问题,我脑海里首先闪过的,是我在教室里的自我介绍以及接下来一天的言谈举止,去反推自己暴露的原因。

但不知怎么的,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慌张,反而是觉得心里有块沉重的石头落了下去,心情是一片顺爽,我甚至能看到纯洁的幸运天使正挥舞它的权杖点我的头,将幸福赐予愉悦的我。

我把这份情感归咎于伊娜同学的细心与关怀——原来原来别人可以看出我是女孩子啊,原来这一天伊娜同学都有在关注我啊,可是为什么呢?我对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现在人家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好吧这也只有两种答案来着),那……那我就更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我好像告诉她啊。

“是的,我其实就是个女孩子来着……”我坦白的语气里充满的奇怪的自豪感,随后我询问伊娜她是怎么发现我真实身份的。

伊娜同学伸出手来向我一指,非常自信地说:“当然是气质啊!

“气质?”我头一歪,甚是不解。

“哼哼,我能感受到你与其他男孩子相比别样的气质,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再说了,我观察了你的胸部,还有你的腰身与盆骨,这种宽大的比例只有我们女孩子才会有啦,枫灵同学,你太大意喽!”

我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从自己脖子移动到微微隆起,尚有发育余地的胸部,随后是腰间,黑色的直筒裤紧贴着我的女生特有的小胖腹,最后抵达我的两腿之间……

我眼前一亮。

吼……她懂得可真多。虽然伊娜同学看上去只有一米六几的个头,与我差甚多,但出于对知识的尊敬,此刻她的身形已然在我的目光中高大了许多。

原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吗?女扮男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不对,或者说如果一直都没有被发现,那才是最糟糕的吧。

或许我崇拜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于伊娜同学连忙做出很多的解释。

“我,我其实有观察班里的所有同学啦,因为你比较特殊所以就额外关注了一些,抱歉。”

我的双眼又亮了起来,甚至差点流露出感动的泪水。

嗨,她真的很会暖人心欸?原来被别人关注的感觉是这样的。但她这股害羞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女扮男装被人发现,害羞的是我才对吧。

不过从我的表现来看,这种情感我应该是不会有了,说的也是,作为大姐的我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练就了“脸皮厚”的本事,不然也不会在早上做出「在公交车里看老婆婆跟水牛打架,并且还硬着头皮男装上学」的事情了。

不过,一提到早上雷人的事情我就想笑,这几乎承包了我一天的笑点,那老婆婆究竟是干嘛的?后来她又去了哪里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

“抱歉,我其实没想这么……我只是只是……”

看着伊娜同学慌忙自我解释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早上一件事情。”

可能是看到我深陷回忆中,莫名其妙发笑的模样,伊娜于是好奇地问我笑的原由。

“早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呃……我该怎么解释呢。我的大脑“cpu”使劲儿地转,人类发展了几千年的语言逻辑此刻居然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在心里把草稿都打烂了,最后我直接放弃?面无表情地向伊娜同学说出「老婆婆跟老水牛在公交车里大家」的事。

真希望这件事不会让伊娜对我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这才开学第一天,见得第一个朋友,千万不要出意外啊。

“啊……枫灵同学对这种事情很困扰吗?”不知为何听到我的描述,伊娜同学突然面露恐惧慌张的表情,“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让枫灵同学困扰的事情了。”

完了。

“啊啊?我有点懵,吓到伊娜同学了吗?抱歉抱歉,我不该说的不该说的……”我直接甩锅,“都,都,都是司机的错!让那个老婆婆上了车!伊娜同学道什么歉啊,搞得好像跟你有什么关系似得。”

伊娜同学听完身子一怵,她这一系列奇怪的表现让我心生怀疑,但我还不敢往那个方面想,心里一个劲儿得说:不会吧,不会吧……

好在伊娜同学像是知道了什么,急忙转移了话题:“这个,这个……枫灵同学,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明明你做女孩子的时候样子比任何人都好看。”

“嗯……”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就直接说了出来,“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我的家里,缺少一股积极向上的精神气儿,我觉得如果我可以当一个男孩子的话,就可以给家里人力量,一种直面生活的力量。”

父亲的去世给母亲的打击最大,我时常看到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厨房里,任由水龙头喷洒着激荡的水流,亲戚朋友害怕妈妈出什么问题,就不约而同地来家里做客,跟母亲交谈做心理工作。

而我则是躲在卧室的门口一直偷听她们说话,没有任何勇气出现在妈妈身边。

我时常对着镜子观察我自己,在家里唯一的一位男人离开后,我不知怎的突然对镜子里的自己感到害怕,害怕那一天这张脸会成为再次伤害我的凶手,以前张扬外向的我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我开始不敢与陌生人交谈,更不敢坦荡地走在公众之间,所以我选择足不出户,依靠厚重的墙壁来保护自己。

但我不能总是裹着自己,妈妈的憔悴和妹妹眼中的无望让我清醒的意识到,这么下去可不行,父亲看到这样的家一定会很难过的,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我秦枫灵替父撑家。

“这是我目前想到的,自己唯一能为家里做的事了。”

“那枫灵同学……你自己怎么办?”伊娜同学问我。

“我?什么怎么办?”我没理解伊娜同学说的是什么意思,答案似乎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被我忽略了,我不明所以地回答,“什么怎么办,就这样啊?”

伊娜同学听着我的话,像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抿起嘴不说话,见此我自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我们两个女孩结伴走在街上,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所以说这种让人听起来就觉得无比沉重的话题,我绝对不会再对别人说了,这简直就是聊天杀手!那现在怎么办?真是糟糕。

这种沉默让我苦恼不已,我左右看去,街道、路灯、行人、商铺、我想从里面找到有意思的话题来破解现在的僵局,我不想与别人分享自己家庭的痛苦,既然都经历痛苦了,那有让别人也跟着痛苦的道理,理应幸福的人不需要与我感同身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沉默与夜相互交融着,直到夜鸟飞起,引得林间阵阵躁动,伊娜同学突然停下脚步,与她并排的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回身看着她,认为她是有什么话想说,事情想做。

只见她双拳紧握,闭上眼睛,嘴里猛地大吸一口空气,像是经过一系列的艰难的心理斗争后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最后她对我说:

“枫灵同学!大海跟草原你喜欢哪一个?”

林间继续躁动着,是风在鼓动树梢左右拍打,发出“沙沙”的响动磨着人的耳膜,让人很是舒服,灯下的微光被树影打的稀碎,像是霞云铺在地上,这风留有黄昏的余温,犹如美人的鼻息吹拂在脸上,让人双眸荡漾,沉醉不知归处。

终于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锐利的音啸刺过两人的胸膛,慢一拍的心脏受激而恢复跳动,少女之间一度停止的交谈继续着。

“草原。”

我不明白伊娜同学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抛开原由不谈,其实我所向往的东西很简单,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没什么好犹豫的。

“好,就这么定了,枫灵同学!”伊娜同学向前一步,来到我的跟前说,“我们去做公交车吧!”

黄昏渐渐褪去,那半边天的夜深了,静谧的夜空更加深远了,就连恍惚的辰星也被其包裹在内,月尚未升起,一切事物都还看得清。小吃店的老板还在热锅前忙碌着,理发店里的客人还未走完。身着休闲装的青年一边听着耳机里的音乐,一边在桥边慢跑着,旁边是手牵爱犬的妇人,她的女儿们正在相互大闹,自行车的铃声,汽车的鸣笛,犬吠猫叫,物品相互堆叠的碰撞,脚步声、拍手声、歌声,人的欢声笑语,一切都融合在一起,此夜刚刚开始,少女们仍然有自己的时间去追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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