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日当空，群山绵延，簇簇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流动的江河。

已经入秋了，距离离开都城已过了五个日夜，再不出百里地，便能把车上的瓦翁陶罐交付给对家。

车帮需要照顾牲口和货物，要是单人双马，两日的时间就能从丹阳来往郢城（楚都）。

随着深入北地，每到夜里，车队都能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人烟了。

“方公子，沿着国境再向前走，马上就深入北境的腹地，我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骡马歇息的时候，有人拾柴，有人生火，路赶得再快，要是伤了牲口可就白瞎。

方青竹手拿着细毫笔，一路绘制沿途的河道村落，时不时抬起笔尖丈量远处的群山。

“小月，来往两地，除了这条路线，可还有其他路径可通达。”

“嘶～这个小月还真不知。”

世子闻言，也没怪罪，毕竟平安车帮也才刚刚起步，不熟络也正常。

霓枫忽然转过身来开口：

“天父，我知，沿着群山以东还有一条道路，可是那里沿途的县府和王侯无道，只是在表面上屈服于镇北侯，根本不向任何人纳贡，甚至纵容当地的山匪敛财，

对了，还有海路，从北境的船坞，沿着海线转入运河，可直达淮水沿岸的所有河口。”

她手上正在给红薯削皮，可耳朵一直关注身后的动静，自从方青竹入主车帮后，她感觉自己被疏远了，很努力地表现。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方青竹有些惊讶看着她，笑道：“霓枫，我没想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呀。”

“这都是南阳妃大人偶然提起的，我只是听了一耳朵，记三两个词。”

将剁成块的红薯推入锅中，霓枫骄傲嘟囔。

这个时代的地图是非常重要的，秦王遇刺时，袭击者便是将匕首藏在地图之中，才躲过了战士的查验。

归降者献上领土的地图，也是表明自己的诚心归顺。

连道路都摸不清楚，谈什么逐鹿天下呢，一路行去，方青竹以方便未来行动为由绘制地图路线。

不一会就到了饭点，收起纸笔，方青竹小心收好地图。

霓枫也端上了汤锅，舀了一碗红薯水，还奢侈地往里面投进了两块糖。

“公子，您的一份。”

方青竹接过糖水，喝了一口，甜得有些腻人，这甜这是他独属的。

平安车帮营运货物途中，也会做点小买卖，路过村落小城，车帮里的女孩会客串一把行脚商人。

货车每停到村路前，很快就有村民奔走相告，热闹时候驻足购物的人都挤满了。

这是百姓们少有的能接触到外边商品的机会。村民有的拿银钱交换，有的用土里的麦黍谷粮易物，还有拿传家宝出来售卖的。

对于这件事儿，只要兜售的商品不过多占用车厢空间，曹小月也不会过问，全当是给妹妹们的福利。

这其中售卖最多的，就是细盐了，本来是打算将货物送到丹阳城后，在当地再出货的，没想到还没到丹阳，车上的盐就售卖一空了。

空了两个车厢出来，路上方青竹还能躺着了。

众人聚餐，像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妮妮，你最近长高了不少呀，肩膀都能扛着车辕了。”

遇到道路坑洼，为了防止辕骡滑倒，姑娘们得下车来帮着手，妮妮这段时间特别卖力。

有一次辕骡软了，差点叫压到车辕下边，要不是她及时割断压在辕骡脖子上的车袢，压在车辕下边的骡马可能都憋死了。

那时候骡马眼睛都鼓了出来，可以说妮妮立了大功。

“嗯嗯，曹姐头。我们啥时候才能到丹阳城呐。”

曹小月指向前方的一座小山丘，答道：“过了前方的矮坡，也就半日车程。”

这些日来，虽然大家都是按照曹小月规划的路线前行，可是车队中出现得意外比平常多了一些，总是不能再天黑前赶到下一处村落。

五天里露宿野地，大家都不是很舒服。

听到要进大城了，姑娘们都很欢喜，讨论自己赚了几两银子，到城里可以买些什么吃食，去什么地方玩乐。

还有的话悄悄附耳讨论，听着建议的女孩脸上羞红，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提案。

客串脚商赚得朋满钵满，有人提议干脆转行，别再拉车了，转干商人的行当，提议让曹小月心动。

看到大家发达了，方青竹给女孩们打了一记预防针。

“妹妹们，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趟赚了多少钱吗？”

一个女孩抢先回答：“我知道，我赚了半吊子铜钱”，说着她还掏出了腰间的钱串炫耀。

世子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转头看向其他女孩。

众女纷纷说出自己的收获，比较之后，都羡慕那些赚得多的女孩。

驴娃道：“我用半袋梗米换了两捆甘蔗，又用两捆甘蔗换了一枚银链子，这条链子能在当铺换一两银子。”

大家都说了一遭，最后把目光放在大姐头曹小月身上。

一路上，她们看得清楚，曹小月的车后箱子里，铜钱都快塞不下了。

“大概也就银钱五十两，铜钱半箱。”

“噢啊！”众人惊叹，这杀头的买卖可真是骇人。

曹小月说完，从箱子中掏出一把银子，每人掷了一颗，妹妹们连连道谢，都说当家的仁义。

方青竹欣赏地朝她点头，要想共赢就不能一个人把饭吃的太饱，吃得太撑不光自己走不动道，还会引来她人的嫉妒。

世子又问道：“你们都想改行做专职商人，那我考考你们。你们知道自己赚钱的成本是多少吗？”

驴娃把银钱揣进胸里，答道：“我的成本是半袋梗米”

世子说：“不对，再想。”

女孩们瞥着眉，曹小月答道：

“是半袋梗米加上一路上的车马草料，还有驴娃出的力钱。”

女孩们恍然大悟，纷纷称是。

世子又说：“不对，再想想。”

这下众人都迷茫了，霓枫也托腮思忖，这也不对那还有什么？

世子笑了笑，答道：“驴娃的成本有三，一是本金，二是耗物，三是命钱。”

“本金就是她用来完成交易的物件，是那半袋梗米；而耗物则是物和人的折损，车马的草料、折旧，包括驴娃的卖货时的吆喝声，而这命钱才是最关键的。”

他顿了顿没有直接作答，霓枫急忙问道：“世子，那命钱是什么？”女孩们竖起耳朵细心听着。

“命钱，包括的就多了，一是时命，两捆甘蔗换不了一枚银链子，想来是那人急需甘蔗，否则也做不成买卖。”

说着他看向驴娃，这个有些头脑的女孩点了点头承认这点，众女开始羡慕她的好运。

时命也是运气，

世子继续道：“驴娃的成本除了自己的时命，还包括妮妮的时命，若不是她关键时候救下骡马，这批马的损失得车帮承担吧。”

曹小月点头称是，从钱箱子中又拿出一枚银钱，掷给了妮妮，这个女孩路上没做买卖，可是却拿到了两枚银钱。

世子再次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命钱之二是‘性命’，这才是最重要的，命运无常。

‘性命’其一，是天时，这一路来没有泥流滑坡，风调雨顺，瓦翁没有磕碰，你们的货物也没有损伤。

其二，是车帮，路途艰辛，没有车帮，虫兽匪患，一人在这荒野寸步难行；

其三，是曹老板，她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才有了今日，她带着你们从暗道出城，才减去了税钱。

其四，还是曹老板，车帮首领担车队全责，你可以随时离开甚至可以临行前偷走一匹马，可是曹老板是头头，她得带好队伍，谋划出路，除了给你们衣食饭饱，还担心妹妹们对车帮心生耿介。”

说到其三其四，世子的语气加重了不少，他看向众女，驴娃幡然醒悟。

她道：“曹姐头予我方便让我做买卖，又给我吃喝已经是最大的恩惠，我不该贪心她赚了多少。”

说着，她将手中的银钱递还给了曹小月，众人听之看之，羞愧难当，也纷纷效仿。

不一会，箱子里的银钱有灌满了回去。

曹小月内心激动地看着方青竹，本来因为公子的一番话，让她不得不提前分钱，可又峰回路转，世子给大家收了心。

曹她合上了箱子，扬声道：“诸位，我曹小月当初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到拿到了瓦翁的脚钱，到时候必定公开收成，予妹妹们共分！”

女孩们抬起头，挺起胸膛，纷纷表示自己愿意相信曹小月，相信天父大人。

无形之中，方青竹化解了一场分配危机。

发车之后，曹小月来到方青竹面前拜谢，她说自己险些误会了天父的好意，平安车帮不仅是曹小月的车帮，还是妹妹们的家。未来，她们会为天父大人献出自己的力量。

世子微微颔首，鬼神的威严只能震慑人心，要想让人真心实意跟随，那还得让她们吃饱穿暖，心服口服。

SP：今天就一更三千字，狸猫今天面试结构化，不管结果如何，考不上也解脱了，下周会把欠的加更补上。

呜呜，求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