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雀深知，哪怕自己再继续努力刻苦几十年，在真正的血脉压制前，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在决斗开始前，她想起了与阿蒲交手的那一天，并从中受到启发。

实际上，千雀本可以在挡下天梓火球和长刃的同时，用更具杀伤力的魔法反击。

但千雀心里明白，无论打出怎样的优势，随着天梓唤出“加护”，所有的优势都会荡然无存。

此时，飞扬的尘土已经全部散尽，决斗的见证者们完全看清了隐藏在尘土中的光景：

一圈形状、颜色均不规则的法力湍流将场地团团围住，像一面侵染了无数种颜料的环形绸缎，随风飘舞。

那便是千雀体内的所有法力了，对于绝大多数未成年魔族来说，这样规模的法力都是望尘莫及般的存在。

理论上，用这种规模的法力将场地围拢，便会形成像那天在实验楼中遇到的强负压。

在这样的负压下，除了部分法力丰沛的成年人，所有人的法术都会失去意义，一旦施法，法力便会被从体内抽出，加入进那涌动的法力湍流中。

事实证明，千雀赌对了——

此时的天梓坐在地上，捂住左边高高肿起的脸，用右边还能勉强睁开的眼睛，仰望着眼前的人类女仆。

千雀的手不再颤抖，一旦把手像那样攥紧挥舞出去，所有的担心和忧虑便也会随之消散。

府前决斗的规则是，直到一方彻底丧失抵抗能力之前，不能停手。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决斗并没有结束。

所以千雀向着地上的天梓慢慢走去。

“唔…不打了不打了…”

天梓用腿胡乱蹬着地，一只鞋子在慌乱中脱落，露出白色的三折袜。

“服了、服了…”

天梓的嘴中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

女仆制式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天梓耳中，一如什么异兽在捕食前慢慢靠近的声音。

天梓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可能要被踩在脚下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不知是因为屈辱、委屈、还是因为左侧脸蛋传来的刺痛感，天梓唯一能睁开的右眼，此时也在泪水的作用下模糊起来。

天梓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好了，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

娜娜莉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从场下走来，叫停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让人免不了多想。

实际上，就连盼望着把天梓打死才好的百莉子，此时也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

百莉子实在不理解，小千是怎么把天梓的脸搞得那么大的，跟个大瘤子似的，看着都害怕。

而听到这句话的千雀，此时也是松了口气，毕竟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她还从没见识过肿成那样的脸，再打一拳非得打爆不可。

“别停！还没完呢！！”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如此歇斯底里叫喊出声的人，会是天梓的父亲。

天牛两眼通红，每次叫喊都会有唾液从口中飞出，扭曲的表情以使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你连个人类都...哈哈，现在连个人类小崽子都能骑你爹头上了，哈哈...”

天牛已经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

他明明那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此刻却又毫不在意、如同被一只被撒了盐的蛞蝓般，在众目睽睽下不停扭动。

听到如此嘶叫的父亲，天梓坐在地上更加不知所措了。

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千雀本不想做这个老好人，只是她心里很清楚，人生来未必是一张洁净无瑕的白纸，但至少不会是一张皱迹满满的黑纸。

人们展现在外面的姿态，大部分出自家庭之手的雕琢。

所以...

千雀用力，将天梓拉了起来。

千雀认为天梓也曾是一片洁白的羽毛，至少刚诞生于世的那几天，绝对是。

虽说天梓现在鼓着包的脸确实很可笑就是了。

“唔…”

看着千雀离去的背影，天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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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娜娜莉的父亲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天梓刚刚跟随在其父身后默默离去，偌大的庄园下只剩下娜娜莉一家和百莉子千雀两人。

娜娜莉仍旧维持着那副模样站在父亲的身后，与一开始不同的是，她的神情不再那么沉沦。

此时的娜娜莉正看着千雀的脸，回想着千雀刚刚帅气的身姿。

“没想到您仆从的身手竟如此了得。”

娜娜莉之父用一成不变的语速说道。

“因为小千是天才。”百莉子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我一样。”

“那么按照决斗前的协议，我家小女将会如约解除和天梓的婚约。”

他用同样一成不变的语速继续说道。

娜娜莉的父亲并不是那种会为了一场所谓决斗善罢甘休的人，只是更全面的思考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首先，别说是千雀是百莉子的女仆了，就算千雀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很难处理。

虽然千雀只是未成年，血液中的法力并不及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人。

但从刚刚那道色彩繁杂的法力湍流中可以看出，其所受加护的数目十分之多，而且不乏各种诅咒的加护：

“癫狂”、“幻觉”、“梦魇”、“心脏病”、“腰间盘突出”。

在千雀死后，这些诅咒将会找到将她害死的主谋，使其在痛苦中度过一生。

其次，娜娜莉的父亲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天牛就是最好的例子。

平时看着像模像样的天牛，若不是今天被那人类女仆破了防，恐怕还会靠着一流的演技蒙骗自己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

时候已经不早了，按往日，此时正是更衣洗漱的时间。

娜娜莉的父亲看着眼前银发红瞳的女孩，和她身边稍矮一些的人类女仆，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这两个人将会成为自己插足政事的最大阻碍。

不控制住她们，给娜娜莉找到再合适的联姻对象也没有用处。

更何况，从她们还算融洽的关系中，娜娜莉的父亲能感觉到，就对待人类的态度上来看，她们和自己不是一派。

“十分感谢。”

千雀鞠躬，而后跟随百莉子转身离去。

在灯火辉煌的宅邸下走出数步后，百莉子和千雀终于久违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千雀同学！明！天！见！”

回头看去，一名金发女孩站在那里，姿态端庄，微笑甜美可人，就像之前每一次见到的那样。